
夹竹桃
邹露
樱花早已凋残,苹果桃李杏已结过果实,夹竹桃却不管不顾,一嘟噜,又一嘟噜,浓浓烈烈地从花枝上袭下来。从五月一直开到十月,把夏灿烂的极致、没缀够的绯红续上,占尽秋色。
花在乡野里最容易被埋没,乡里的花应有尽有。野蔷薇、栀子花、一年蓬、刺棘花,还有些不知名的花,一开一大片,把香气撒得到处都是。农人们兀自在花旁劳作,浑然不觉花儿在旁边,顺手扯掉一把。密密匝匝的香气,密密匝匝的花,掸都掸不掉。从未引起人特别留意。
初见夹竹桃,是在一个六月盛夏,雨后初晴,乡野浸在鎏金里。我坐大巴车去二姨家,一路上,山川、田野,满眼一片片青绿。车在乡野的碧绿里浮沉,草木的香气丝丝缕缕随风荡漾。暴雨后,那些争着抢着在晴日里争芳斗艳的花草,再没了往日半分的鲜活。
车过五间房村,层峦叠嶂的深绿中,一团浓烈的色彩猛地撞进我的视野。一树一树、一簇一簇、一行一行的花,从苍穹高处直泻下来。破万缕金光而入,穿万磐银色而出,自在欢喜。一树胭脂红,又柔又烈。一树白,像玉像雪像云,哪是寻常的云哟,是琼玉仙葩,被风轻轻巧巧搁在枝头,还沾着星子化成的晨露。一树粉,像小丫头。每一枚破枝而出的新叶,都是久别重逢的亲人,每一朵急奔而至的花,都是如约而至的闺蜜。
这些红、粉、白和流淌在山的褶皱沟壑间盛夏的绿,织就一幅锦缎,拂去一身尘嚣,在湛蓝的天空和山野间昂扬向上,花开得如同一场盛大的庆典。阳光从花间的缝隙里挤进来,把所有的曲折化成生命的力气,满树满树。不招摇,不吵嚷,不计较,“层峦叠嶂”却又简简单单,只为花开而花开。只是欢喜。
到了二姨家,不承想老院门口也有一个夹竹桃,把半墙染成粉白,花瓣薄得像浸了水。二姨说它“厉害”——汁儿有毒,落瓣都不许我们捡。
后来真见它“厉害”。别家月季爬满蚜虫,它的叶子总光溜溜的;暴雨打断的枝子,断口很快凝出琥珀珠,像自己在“止血”。同院的小小偷埋了颗落地的籽,盼着长出“毒花仙子”,结果土堆里只冒了点绿毛——二姨笑:“它性子烈,籽儿得等秋果裂成小角,晒干了才肯发芽。” 我们再不敢惹它,只路过时看花瓣落满青石阶。原来厉害的夹竹桃,早用自己的生存智慧守了老院好多年。
夹竹桃花类桃,香气淡,自南而来,自唐时从印度传入我国,元代《竹谱详录》始有“夹竹桃”之名,明代《群芳谱》、清代《花镜》也都对其形态、习性有着详细描述。花开时是柔媚的花,是仙,是桃,满树桃红。没有谁能对夹住桃花抵死不从,也没有谁比夹竹桃花更舍得倾囊而出。到了秋末,其他的花儿都收了。不再出一点声,除了植物生长的动静,好像别的都是多余的。即使是野草野花也只许他们一个春天。夹竹桃却迎风弄姿,既不格外茂盛,又不显得特别颓败。任那些枝蔓的飞芳开过千遍万遍。
夹竹桃叶似竹,一身的清骨气。《酉阳杂俎》称其“俱那卫,叶如竹,三茎一层”;《桂海虞衡志》记载“枸那花,叶瘦长,略似杨柳”。 茎干笔直而光洁,老枝沉淀着岁月的灰褐色,嫩枝则焕发着蓬勃的绿意,向着阳光奋力生长,撑起一片蓬松的树冠。它对土壤要求极低,无需频繁施肥或灌溉,适合城市道路复杂的土壤环境;能吸附空气中的二氧化硫、氟化氢、氯气等有毒气体,对粉尘有较强的滞留作用,有一定的“生态净化”作用;常绿且花期长,观赏性强,可美化道路景观;生长速度较快;管理成本低;病虫害少。与无毒树种搭配种植,既发挥其优势,又降低安全隐患。正是因为有毒,它才能祛毒、“生态净化”、减少病虫害、快速生长。这种辩证的共生关系,恰是生态哲学的生动注脚。
每一种生命习性都有它特殊的意义。我们应该和世间万物站在同一高度,平视它、尊重它,才觉得生命的和谐,美好,相依相存。
作者简介:
邹露,女,西乡县文学爱好者。诗歌,散文常见于各媒体,报刊,杂志,有数篇获省,市,县征文奖。叙事风格独特,善于运用意象和象征手法,语言朴实无华,但却意蕴深远。文字干净利落,不矫揉造作,充满了生活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