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庄的秋总是来得早,千层山的石缝里刚渗进些凉意,马蹄泉的水就先凉了三分。阿槐蹲在泉边磨那柄锈铁剑时,泉眼冒起的水泡沾在他手背上,凉得像母亲临终前摸他额头的手。
“要去东京?”邻家张婆端着洗衣盆经过,见他把剑刃磨得发亮,忍不住叹气,“你娘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就盼你守着这泉过活。”
阿槐没抬头,只把剑往石栏上磕了磕,铁锈簌簌落在水里:“泉里养不出貂裘。”他娘到死都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他记得清楚。
这年冬天,阿槐揣着半袋干粮走了。离开时天还没亮,马蹄泉结着层薄冰,他踩在冰上往村外走,听见身后有细碎的声响——是张婆的孙子,把半块热红薯塞他手里,红着眼圈说:“槐哥,泉边的石栏我帮你擦。”
再回郭家庄时,已是十年后。他坐着乌骓马,穿一身墨色锦袍,身后跟着两个小厮,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惊得鸡飞狗跳。可村里竟没人敢认他,只远远躲着,看他在马蹄泉边驻足。
泉还是那眼泉,石栏被磨得更亮了,张婆的孙子已经长成半大少年,正蹲在他当年磨剑的地方洗衣裳。见了他,少年怯生生地问:“官爷,您是……”
“我是阿槐。”他开口,才发现嗓音比宫里的铜钟还沉。
少年手里的木槌“当啷”掉在水里:“槐哥?可他们说……”说东京城里有个大太监郭槐,帮着刘太后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连刚出世的太子都敢换。
阿槐没接话,只弯腰掬了捧泉水。水凉得刺骨,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冬夜,他攥着热红薯走在雪地里,那时他以为,只要往高处走,总能把日子过暖。
如今他住的宫殿比郭家庄整个村子还大,烛火昼夜不熄,可他总觉得冷。尤其是在“做那件事”的夜里——刘太后的凤钗抵着他的喉结,说:“郭槐,你要记住,你能有今日,是谁给的。”他闭着眼把襁褓里的婴儿抱走时,那孩子没哭,小手却攥着他的袖口,攥得很紧,像极了当年他攥着母亲临终前的手。
从郭家庄回去后,阿槐总失眠。有回梦见母亲站在马蹄泉边,鬓角挂着霜,却不看他,只望着千层山叹气:“山再高,也挡不住心野。”他惊醒时,掌心里全是汗,摸起来竟和马蹄泉的水一样凉。
后来宫里的事败了,有人说郭槐被赐了死,死时望着东京城外的方向,眼睛睁得很大。郭家庄的人听说了,都去马蹄泉边站着,张婆的孙子摸着被阿槐磨亮的石栏,忽然发现泉底沉着个东西——是半块锈铁剑,想来是当年阿槐走时,忘在泉边的。
风从千层山吹下来,拂过泉面,漾起细碎的波纹。那泉眼还在冒水泡,一声一声,像谁在叹气,又像谁在唤着个早被忘在旧时光里的乳名。
牛霞,笔名梧桐,山东临沂人,生于沂水。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
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
沂水县作家协会会员。
作品见于《齐鲁文学》《青年文学》《乐安诗画》《中国诗人诗选》《诗词楼阁》《新代诗人作家文选》《当代文学大典》
著有长篇小说《驱鬼罗刹》《梧桐花又开》诗词集《梧桐小词》。《都市头条》认证编辑
全球华语最美女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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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艺签约作家,
齐鲁文学签约作家。
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
作品多次获国内外各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