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往事——“烧窑”
文/吴补兵
要知道“烧窑”是怎么回事?还得听我慢慢道来。我要说的烧窑并非用高温炭火烧制砖瓦的过程,而是我们幼年时一帮伙伴们在庄稼地里用火烧烤即将收割的黄豆、玉米棒子,齿颊留香的童年趣事。
烧窑是在秋季,秋季是关中黄豆、玉米快要成熟的时节,人们找来干柴,把玉米棒子从玉米秆上折下来,把黄豆连秧带豆拔起来,放在火上烘烤。烤熟的玉米焦里带香,烤熟的黄豆粒就落在灰里,用能起风的东西扇去上面的灰烬,大家就可以吃下面的烤熟的黄豆粒了。吃完每个人基本都是黑白相间的大花脸。伴随着齿颊留香的回忆是幼时难得一餐食以果腹沉淀乡情、友情的情愫。
我们下三屯村处于关中渭河平原腹地,头道塬的下面,是渭河滩涂地。解放前土地盐碱化严重而且地下水位很高。那时候下三屯村日常主要的粮食作物就是高粱。因为地下水位高,几铁锨挖下去就见了水。人去世挖墓穴时,挖出来的墓室会形成一个大水坑,下葬时棺材漂在水中。旧社会便流传着:活说着吃“桃黍”(晋语,学名:高粱),死了游江湖的说法。这就是解放前我们村的真实写照。垙垙田。解放后党和政府号召农民抗涝排碱,抗击水患,带领村民修建了三支排水渠,把原来的大块地变成了垙垙田。垙垙田就是每隔约十丈宽中间就挖出一条约一丈宽,低于大田一米的水田。这样以来既能防涝又能排碱,旱地种小麦和玉米,水田可以种水稻和莲藕。在稻田的田塄上还可以种黄豆。搭塄种豆。黄豆是怎样下种的?还有一番辛苦的工作,这个工作叫搭塄。
人们在初冬时间,把稻田塄边的土取出一铁锨宽,一铁锨深的一个缺口。来年开春,再用稻田里的沃泥把缺口补起来、抹光滑,等沃泥稍干成型,用木棍在泥塄上间每间隔约三十公分捣个小洞。在洞穴里种上黄豆的种子。这叫做搭塄种豆。
护秋。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所有的农作物全都成熟了。为了保护丰收的成果,每一个生产队都选出一个护秋的人。他的责任是保护将要成熟庄稼不受人为的破坏。
我们队有一个光棍汉,大家都叫他“满叔”,他为人正直、勤劳、有责任心。所以队长每年都让他负责护秋。他上任第一天,就开始“刷地”,也就是在我们队的每块儿地的边角上刷上白灰水。农作物的叶子上有了白色的标记,也就是标志着从今天起,这些农作物是有人看管了,警示人们不要破坏它。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每天下午放学都很早,我们几个小朋友一起背着背篓去给生产队的耕牛割青草。有一天,在去割草的路上。我们遇见了满叔。他说:你们几小学生出去割草,千万別胡拐(兰银官话,淘气,捣乱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要我们不要破坏农作物。一群少年偷偷摸摸的“烧窑”。有一天,我和小明、小鹏、还有小亮子,四个人出去割草,我让小亮子带上火柴。我们几个人背着小背篓就走进钻了青纱帐般的玉米地,我们走到一个离村子较远的地方,找了好多的玉米顶稍的干天花,拾了一些干柴火,拔了几窝带豆角的豆秧,在一个偏僻小路的中间开始“烧窑”。我们把烧的半生不熟的黄豆颗粒全吃了,我们几个小伙伴那个惬意就别提了。很快,割满了整筐草的我们带着惬意刚走到村口,就碰见了满叔,他说;“你们几个又胡拐啦?”我们都说没有,他不相信:“我刚才看见村子西北方冒青烟,不是你们吧?”我们说:刚才大家没在那块儿割草。满叔带着充满怀疑的眼神让我们回家去了。
秋季的一天,我们几个又出去割草。找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去“烧窑”,当快把黄豆烧熟的时候,就听见满叔的咳嗽声和脚步声。“不好!满叔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几个慌慌张张地钻进玉米地。满叔走到跟前一看,轻声地说:“谁又在这里胡拐咧!”他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人,就脱下夹袄,扇去上面的灰烬,蹲在地上,细细品尝我们烧的黄豆。我们几个藏玉米地里,偷偷的看着。见满叔没说什么,就悄悄地溜了出来。他发现了我们,招手让我们过去,悄悄地对我们说:“快把这些吃完,要不地老鼠晚上就吃了,那就糟蹋了,才是真正的浪费啊!”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灰烬里刨着、争着、抢着,吃得那个香别提有多痛快!吃完了,满叔叫我们赶快去稻田的水里洗干净那像烧瓦盆的花脸,他打扫战场,还再三嘱咐我们以后别胡拐了。
“烧窑”这事儿不光是偷偷摸摸,有时候也是正大光明的鼓励群众的一种方式。又是一年的秋天,妇女队长张秋霞大姐,带领十几个老头、妇女和少年去拾棉花。刚拾了一会儿,老队长德叔赶过来了,他恳切地对大家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今天抓紧时间,把这片地里已开了的棉花拾完,要不一见雨棉花就坏了”。桃红嫂子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也是德叔的堂弟媳。他对德叔说:“德哥,能不能让大家今天烧一次窑啊?大家的嘴都馋得很咧!”德叔说,那就要看大家表现了。桃红大嫂要求大家加快速度拾棉花。日头还有一竿子高时,我们就基本上拾完了,德叔让大家休息一会儿,他去那边辣椒地看看。桃红嫂说:“队长默认咱们烧窑了,快准备材料”。大家七手八脚找来了干柴,拔来了带荚的黄豆梗。“老顽童”壮爷让我们找来三绿色的玉米杆,搭成一个可以架黄豆秧的架子。还弄了几个快成熟的玉米棒,说到烧玉米棒,还有个技巧:不能把王米棒全剥光,得留下两三层苞衣,这样不会见火就焦,直到外边几层苞衣快烧完了玉米棒也就烤熟了,这样烧出来的玉米棒特别香甜,那个味道至今还留在脑海里。快要吃完了,德叔又回来了。他笑着对大家说:“哎呀,你们一个一个都像是从砖瓦窑里出来的,都成了包文拯了,快去小河边洗脸,把今天的活儿干完。”大家干完了一天的工作,迎着晚霞,高高兴兴的回家啦!“烧窑”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儿!在那个食物比较短缺的年代,也是人们祈盼的事。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它逐渐变成了一个美好的回忆。(2022年5月28日)

吴补兵,1954年出生,陕西省周至县四屯镇人。中共党员,小学高级语文教师。大学文凭,爱文学,有时也写点小诗,发表些小文章。现在住西安市未央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