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无心插柳,荫庇大千
自苏州得月楼勘破“万象宾客”之幻,济公游戏人间,愈发自在无痕。其心光如皓月当空,万川印影,却不留痕迹;其慈悲若春风化雨,润泽万物,却不居其功。他已无需刻意寻境炼心,亦无需主动显化神通,其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无不暗合天道,随缘起用,于不经意间,播下觉醒的种子,扭转既定的因果。
此行不知不觉,重返浙北山林。时值盛夏,山道崎岖,烈日炎炎。济公于林间小憩,忽闻远处传来凄厉的伐木之声,伴随着几声幼兽惊恐的哀鸣。他循声望去,只见几名樵夫正挥舞利斧,砍伐一株极为粗壮、枝叶繁茂的古樟树。那古樟怕是已有数百年树龄,亭亭如盖,绿荫匝地,乃是山中一景,更是许多飞禽走兽的栖息之所。此刻,树身已被砍入大半,摇摇欲坠,树上一窝刚出生不久的雏鸟正吓得瑟瑟发抖,发出绝望的叫声。
一老樵夫叹道:“可惜了这棵好树……但城里张员外家起大宅,出高价要这上好的樟木做梁柱,够我们几家吃半年了……”
济公并未立刻上前阻止,亦未显神通令斧刃卷口。他只是静静看着,眼中并无批判,唯有深深的洞悉。他看见的是樵夫为生计所迫的无奈,是张员外炫耀财富的虚荣,是古树被物尽其用的“业”,是雏鸟即将殒命的“劫”。这一切,皆是因果链条的必然呈现。
他歪着头,仿佛自言自语,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樵夫耳中:“好梁柱,好梁柱。只是这梁柱撑起的华屋,能住几年?这树荫庇护的生灵,又已有几代?用百年的荫凉,换几十年的浮华,这买卖,啧啧,也不知是赚是赔。”
樵夫们闻言,手中斧头不由得慢了下来。这话语平淡,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细微的涟漪。他们世代居于此山,何尝不知这古樟的好处?夏日纳凉,雨天避雨,更是山中美景。只是为了眼前银钱,硬下心肠罢了。
济公不再多言,弯腰从地上拾起几颗被风吹落的樟树籽,摊在手心,对着它们轻轻吹了口气,似是呢喃,又似是祝愿:“此处不留荫,自有留荫处。去吧,去吧,找个安稳地方,再撑起一片天。”
说罢,他随手将树种撒向旁边的山坡。那几颗树种落入土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破土而出,顷刻间便长成了数株虽不及古樟粗壮、却也已枝繁叶茂的小樟树,投下了一片清凉的绿荫!
樵夫们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砍树。
济公拍拍手,笑道:“你看,荫凉遍地都是,何必独恋这一棵?砍了老的,自有小的长起来。只是这小的要成气候,又得百年光阴喽。你们今日拿了钱,解了燃眉之急,却断了子孙后代的福荫,是聪明还是糊涂,自己琢磨吧。”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那棵命运未卜的古樟和陷入沉思的樵夫们,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转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了。
樵夫们看着那几株瞬间长大的小树,又看看那伤痕累累、仍在呻吟的古樟,再回味济公的话,心中天人交战。最终,那为首的老樵夫长叹一声,扔下了斧头:“罢了!这钱……咱不赚了!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说咱们断了山林的根!这荫凉,留给后人吧!”
其他几人也纷纷弃斧。他们找来草药,小心地敷在古樟的伤口上,又用泥土加固树基。那窝雏鸟,总算逃过一劫。
此事本已过去。不料数月后,山中突发山洪,暴雨如注,引发泥石流。正是那片由小樟树迅速长成的林子,根系牢牢抓住土壤,形成了一道坚固屏障,恰好挡住了冲向樵夫们村落的那股最大泥石流,保全了数十户人家。而那位砍树未成的张员外家,新起的大宅却因用料过于追求名贵(换了另一处深山更古老的巨木),犯了风水忌讳,又因炫耀惹人眼红,不久便遭了盗匪,家道中落。
樵夫们因一念之善,竟意外保全了家园,回想当日济公点化,方知冥冥之中,自有深意,那看似随手种下的树苗,竟是救命屏障。从此,他们愈发敬山护林,那故事也一代代传了下去。
济公对此后事,自是了然于心,却从未回头。对他而言,种树是随缘,劝化是随口,救灾是顺势。他无心做善事,却成就了最大的善果;他未曾动念干预,却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正如天上行云,投影于万千江河,云自无心,水自留影。他已与大道合一,其存在本身,便是对红尘最深广的荫庇与点化。
(第十八章 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