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先生您好啊,
出于尊重,我称呼你为先生;先生这个词在中国因为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含义,多数指代男性,偶尔代指女性,不过都是敬称;依照美国人的观点,凡是12岁以上的男士都可以称为Mr.,即先生,同样也是敬称;我这样称呼你,说明我内心对你抱有百分之百的崇敬。
我称呼你为先生,而不是从小到大习惯上把你称呼为时间爷爷。因为当我们称呼一个人为先生时,往往觉假定他风华正茂而又气定神闲。不但如此,在我的因此潜意识中,我觉你永远年轻,不会老去。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你永远是35岁,如果你是一棵大树,你一直枝繁叶茂。虽然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您和宇宙中的任何物质一样,总有一天会归于虚无,什么都不会留下,虽然我的潜意识总有一天也会归于虚无。
很长时间以来,在我头脑中,对你没有任何概念,就像鱼儿不知道沙漠,鸟儿不知道海底一样。特别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候,每天懵懵懂懂的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泥巴掷石子,天真烂漫而又浑浑噩噩的过着。那时的我,以为当下就是永远,今天就是昨天的明天,明天就是后天的昨天,后天又是明天的明天。
在我小学的某个夏天午后,我呆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院子里几株茂盛的柿子树,柿子树的叶子真多啊,层层叠叠,一片搭着另一片;柿子树的叶子真绿啊,绿中透着黑,黑中又透着绿;午后的阳光从树冠的缝隙中挤下来,一被眼睛碰到,立刻变成了刺眼的放射状的七彩轮晕。投到地上的阳光,把地面映的斑斑驳驳,闪闪烁烁。闷热的空气中偶尔有知了高高低低的鼓噪几声,把时间拉得更加缓慢而悠长;而日子就像树上的叶子一样多,一样绿;我站在树荫下,我想我啥时候能够长大,能够毕业,未来遥遥无期,世界永远没有尽头,春夏秋冬,夏秋冬春,秋冬春夏,四季轮回,而我必然长生。
那时的你好难打发啊,你就像一个平静的池塘,虽然偶尔有人会朝里面投入一粒石子,但是涟漪消失后很快就趋于平静。喜欢玩具,没多少玩具可玩;喜欢看小人书,班上的书屈指可数,所有的一切就像罗大佑的《童年》。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盼望长大的童年
一直以来,虽然师长总是告诉我们,要抓紧你,可是怎么才算抓紧呢?功课简单,学习轻松,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我抓紧你是为了什么呢?我用什么方式去抓紧你呢?抓紧你之后又如何呢?我并不知道。
中学之后,貌似你的概念一步步进入我的头脑中,和班上同学相比,我入学较早,身材瘦弱,胳膊细拳头小,没法在课余和一帮小混混一起碴架;我跑步最慢,体育经常不及格;我力气小,抢不到任何一个篮板球。于是但凡有空,我老老实实学好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我认认真真做老师发下来的三年中考、五年模拟、高考三人行、状元路路通;我借来班上能有的每一张报纸,每一本杂志,每一本文集,以被翻得稀烂及夏飞著的小说,一个字一个字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世界真的是书中的样子吗?外表正常的人类内心到底是有多么变态啊?我白天胡思乱想,晚上做梦同样停不下来,偶尔导致失眠。
虽然如此,我还是很难对付你,尤其回家之后。我从从初中开始住校,十天回一次家,相对而言,我觉得回家后时间比在学校里更难打发;学校里虽然一天到晚吵吵嚷嚷,但却知道哪个时间段该做什么;回家却安静得出奇,偶尔传来几声四邻母鸡下蛋的咯咯声和老黄牛有气无力的哞哞声,更增加了这种死静;如果说在学校里,你就像像一条欢快流动的山间小溪,那么在家里,你就是平原市郊一条被垃圾淤塞而缓慢移动的小河。家务上我偷奸耍滑,更不喜欢和母亲下地干农活,我在无聊的时间里,在房前午后的灌木和小树林中走来走去,我蹲在地上花上几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看蚂蚁搬家,我悄悄一路跟随一只蹦蹦跳跳的觅食的花冠子戴胜,我躺在草丛中仔细研究两种禾本植物茎秆的区别,一边胡思乱想,心绪颇像《浮生六记》中的沈复。
忆童稚时…… 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 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一惊。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
那时我比较喜欢看杂书来打发你,不管是如经史子集、还是凶杀色情;不过条件简陋,学校没图书室,班上也没图书角;没多少没杂书可读时,我一遍遍翻看课本,文史对我来说太简单,都能背下来,基本不用学;理化也不难,没意思,懒得学;数学学起来颇为头痛,不喜欢学;我当时发现,唯一不同的是的生物课本,难度介于难和不难之间,而且印刷精美,彩色配图,过塑封面,32K铜版纸,读起来既像小说,又像十万个为什么。加上那时的生物老师告诉我们,21世纪必然是生物的世纪,比尔盖茨说了,下一个超过他的世界首富,不再是软件行业的,一定是从事生物科技的;我没信心成为世界首富,但我也很想成为地区首富,于是更加卖力的读生物书。
于是在大多数无聊的时间外,我把生物课本及相关的书籍,当作杂书来读,我一遍遍把几本生物课本从头读到尾。看上面的每一幅插图,每一个解说;研究基因的分离定律和自由组合定律,仔细比较男女生殖系统的差别。一厘米厚的书本,渐渐变到两厘米厚,光滑的纸张上面逐渐泛起毛边,里面每处都被涂得密密麻麻。这几本书后来伴随了我很长时间,最后没想到居然成为我混饭吃的的家伙之一。
后来进入大学,果然念了理工类生物,那时刚从小地方进入昆明,昔日的同学大多开始南下进厂,或者北上挖煤,让我恍惚之间产生了一种自豪的感觉。我就像祖祖辈辈都勉强度日的某个城中村村民,忽然某一天接到拆迁通知,被告知能有几百万的赔偿款,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花。开上了奥迪,却只能用来去菜市场买个菜,闲了下来,也只能去唱个花灯跳个广场舞。
那时我就是那个村民,我18岁前没碰过电脑,没进过县城;我一下子有了几百万的拆迁款,那时的你,对我来说么就是那笔拆迁款。我一大半时间都在肆意的挥霍着你,加上从某长辈处得到的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我更加放肆;时间宝贵,我却在空闲时却游手好闲,青春易逝,我却用来东游西荡。
当然这是现在回过头去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那时的我并不是这样想的。因为总的来说,虽然大把大把的挥霍了你;其实你仍然给了我很多,我在空闲里学电脑,学英语,参加编程,接待国外友人;一遍遍的看美剧迷失和越狱,我在周五晚上约女生到小报告厅跳恶俗的三步或五步,不停地被女生踩到脚或者踩到女生的脚,追女生或者被女生追。间或帮函授老师拼凑毕业论文赚钱,请女生看电影或者和提前饿了肚子和同学去吃老兵烧烤,吃到餐厅经理不停的翻白眼。那时的你,就一个巨大的淡水湖,虽然有上游水进下游水出,虽然在某个季节或夜晚也会浊浪翻滚,但大多数时候湖水风平浪静,湖面波光粼粼而又千帆点点,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毕业后好长时间里基本维持这样的状态,只是打发你的方式有所升级,参加工作,有了收入,不再死命的腾空肚子去吃,开始注重某种假模假样的品质。以前的四处乱逛变成了背包行走,和朋友抽空爬了几座以前只是在地理课本上才能看到的大山;空虚时一独自人泡吧装高冷,难受时几人K歌是装深沉,关系上被别人甩也甩别人,工作时被领导批评之后再去批评别人;我用和之前相同的,但是升级版的方式继续消耗着你,好像你一直都用不完,我觉得我自己好年轻啊,我的额头光洁眼睛明亮,年纪稍长的人都称呼我为小伙子,我觉得我该会一直是这样吧? 我应该永远不会老吧?
我一直这样过着,这周过了还会有下周,下周过了还会有下下周,你就会一直一直这样循环滚动下去吧?一直到了30岁,发生了不少事,某一天和女友大吵之后,某次和老友长聊之后,某件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之后,某一天大酒之后,我晕着头站在路灯下,扶着路灯杆子,我抬头仰望星空,月亮真大真圆啊,比锅盖大比馒头圆;城市上空中被人造光源渲染得一片死黄,一阵空虚和迷茫涌上心头,我还能继续这样下去吗?我的额头会永远光洁眼睛会永远明亮吗?哪一天我的面皮会下瘫双鬓会染上白霜吗?人生已经过了超过三分之一,我还有多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有多少想读的书还没有读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一样都还没完成呢;立德立言立功,我一样都还没开开始呢。
第一次,我突然感觉的你的逼近,我找来白纸,做了一例数学题,一年有52个周,一周168小时,一天24小时,那每年就是52*168*24=209664小时,除了必不可少的吃饭睡觉上厕所,每周,每月,每年我到底合理利用了你多少小时?我这辈子还剩下多少小时?
以前看电影《蜘蛛侠》,男主彼得.帕克有一种神奇的本领,他能将我们常人看起来转瞬即逝的瞬间拉长,这样敌人袭击他的时候就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彼得.帕克只存在于电影中,在现实世界,苍蝇也有这样的本领,你飞速朝它拍过去的巴掌在它的无数复眼中看起来慢慢悠悠,因此它总有足够的时间逃走,顺便嘲笑你慢吞吞的动作。我常常想要是我也有这样的本领就好了,有时真希望自己变成一只苍蝇啊。
做首富的梦不再有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妄念却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妈了个逼,我还有多少书没读,多少路没行?你还会给我足够的机会吗?
2018年7月10日
作者:洛奇,80后屌丝理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