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一行将小妹娘三个送入安检口后,便去t5航站楼顶层的充电坪取车。此处乃是钢铁禽鸟栖止之所,排列齐整,许多车皆是卸了行李,暂泊于此啜饮电流。我与弟弟正欲登车,忽而手机铃声响起,是儿子来电。
“妈,车左后轮异常,我手机上显示胎压不够,来时还好好的,怕是扎了钉子,快叫舅舅看看……”因儿子与儿媳另驾一车,他们先走了!这七座车来时是弟弟开着,方才小妹的行李尽塞其中,轮子竟就瘪了。
挂断电话,我们趋至车旁,果然左后轮软瘫在地,如中弹的兽,不复昂然。弟弟俯身检查,说:“摸到一根长钉……”我顿觉一阵眩晕,暗忖:这机场偌大,何处寻得补胎的所在?弟弟取手机百度,显示六公里外有家修补铺,然而眼下这车是半步也挪移不得。
我打电话给在西安的外甥,陈述了窘况。他道:“别着急,我先给你们叫个救援,留下电话,稍后你们同师傅说明位置,再发个定位过去。”这年头年轻人办事到底速度,不似我辈先要慌上一阵。
此时弟弟却已在后备箱寻出充气泵,捧在手里端详,面上浮出疑难之色——这辆车他尚未玩得娴熟,不知如何叫这铁匣吐气。我立于旁,但见机场顶楼的风甚大,吹得人心上也荒凉。充电的车子们悄然无声,似乎都睥睨着我们的无能。
救援车终是来了,并无奇策,仅能够代为充气。我们惴惴然钻进车内,慌忙驱驰而去,只恐那气又从那创口溜走。幸而不甚远,按着导航,十数分钟便寻着了那家修补铺。门却关着,赶紧拨通门上电话,师傅说十分钟便到。
等待时,便看那个瘪了的轮子,想着那么长的钉子如何就钻了进去。大约这便是现代人的焦虑:分明有车,有手机,有救援电话,却到底被一枚铁钉钉在途中,动弹不得。钢铁的器物看似刚强,其实最是脆弱,路面上一点阴谋就足以令其崩殂。
师傅来了,其动作倒是简捷:卸轮,验伤,果然一枚长钉赫然深没入胎,凶器似的令人发指。他拔之而出,那钉子上还带着橡胶的残屑,仿佛是胎的鲜血与肉。随后标注,打磨,涂胶,贴片,一套程序行云流水,不过十几分钟便告完事。我们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师傅要了五十元钱,我们竟觉得极为便宜...
归途中,我们忖度这钉子的来历。大约是机场附近,路边正在施工,各类铁器横陈于地,这钉子便潜伏其间,伺机而噬。居然偏选中了我们,心想真是万幸,若是早些扎上,误了航班,便不止五十元钱与一刻钟的焦急了。
那枚足有五寸铁钉,此刻想是扔在修车铺的废料堆里,黯淡无光。而我们的车轮又复圆了,滚碾无数的新路程。只有那一个小小的补丁,像一枚勋章...
写于2825年8月22日下午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