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吊女司机 (散文)
◎ 红榜作家 陈一龙
塔吊的三角铁架边两只喜鹊用枯枝草根错落有致地搭了新窝,时而唧唧喳喳地鸣叫,时而在空中展翅盘旋,在塔吊安家,繁殖雏鸟。
偶尔我上班路过会多望一眼。如今塔吊越看越像单薄的寂寞的秦戈,没有半点人性的温润。附近的企业中部军威、人缘堂在这儿,如调色板上极不协调的色彩组合,说不清白的感觉。
每天清早,侄女都会准时发来微信问候我,群里常出现她的美言、美照、美食,让我们一起“啧啧”地分享、唠叨。今天我忽然想起她开塔吊活计来,这高危工种似乎是男人的专利,而在侄女儿看来没什么男女之分。可我脑海里常想:半空中作业会遇上烈日高温、雪花漫舞、暴雨突袭、大风突起,雷鸣电闪……这有点为难她了。
她辛苦打工挣钱为大哥家里改善居住条件出力不少。
她一根手指关节显得肿大,无心地说,我这个亲叔摸着凸起的关节,苦笑地点头,心里头高兴是因侄女自主、懂事;又五味杂陈,她倔强、吃苦,掰垮了身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出嫁在东河对岸(举水河支流)的王家后,添孩子、养牛、种田地、打零工……又生了“二毛”,一打开门得花钱,进少出多,打工存的几个钱越来越见底了。湾子里做了一栋说得过去的楼房、供两个小孩读书,不得已夫妻俩又外出“搬砖”,赶上房地产火爆,侄女婿做泥瓦匠;侄女学了高空作业的“手艺”--塔吊司机。本本到手,还傲娇地亮给侄女婿看。
一家人笑哈哈、乐融融的。
凭着他们夫妻一分钱巴不得掰成两半花的积攒,疫情前一年房价正“牛市”时,在武汉市远城区购买了精装小户型学区房,也算家中添了“一大件”,孩子进城读书有了落脚的地方。自然压力不小,每月房贷像一根套在脖子上无形的渐紧的绳索,好在是能吃苦的人,勒紧裤腰带家里家外还顺顺当当。
辗转方圆几百里的各建筑工地,找活接活,年终顺利结清工资或剩点欠款回家过年就OK得不行。恰逢楼市低迷,房价断崖式下跌,对背负房贷的侄女一家人来说,心里不爽,像在餐桌上吞了一只苍蝇似般难受。我劝说道:交了首付、交了全款的,楼盘烂尾,那样的购房者最倒霉,你这还有房子在,算幸运的啰。
家人微信群里,侄女最热闹,常摆拍发圈里,固化的工地风景,一圈水泥城堡,塔吊傲视苍穹,是特选的陪衬物,有时也手握一把野花、低头鼻吸,温馨舒适和煦且自美。
天气好,开动塔吊,少了工程隐患。
一次,梅雨季降雨频繁,难有一次风柔天晴,虽然略显闷热潮湿,全身黏糊糊的,但侄女在微信群里说:“老板盯着天气预报,抢这两天适宜作业的空档期,塔吊开工。”
一大早,她从租居地骑电动车上班,湿热呀,一会儿沁出了汗。到了工地,她大口“咕咕”一通后,把大茶水壶放在塔下,穿戴整齐进入塔吊标准节内部,徒手攀爬过道窄细的金属爬梯。如楼高了,就上建筑物过临时通道进入塔身爬梯段。
树大招风,塔高惹风。
下午4点左右,天慢慢阴下来,风大了。一堆云聚集在西北方向,一步步向工地飘移过来,工地扬起了灰尘,塔旗撕心裂肺般“呼啦啦”地作响,塔吊的长臂钢丝绳吊篮装满了建筑材料也在空中摇摆,像荡起的秋千,不好操控放准材料。塔吊标准节似乎也如瘦竹一般点头哈腰,风裹挟雨点,形成一片迷蒙的晦涩画布呈现在眼前。步话机里也“嗡嗡、吱吱”作响,并传来了工地主管的紧急呼叫,立即下塔吊,迅速地采取系列的停工安全预案。侄女冷静应对,按照工序流程平稳关机下塔。而风顶着驾驶室门,再怎么使劲也难打开,趁风一阵阵的吹过的间隙停顿推开一条窄逢爬出来,跌跌闯闯地匍匐爬临时通道,眼睛被风雨吹得撑不开,总算安全到了毛坯楼,手指还割破流血了。
我不好意思说穿说透。
在平淡日子里,攒钱如“针挑土”般慢,花钱像流水一样快。这是过日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