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秩风雨路》第二章
第二节
初小童趣:忆苦思甜的投入
20世纪60年代初,新中国深陷严峻的经济困境,物资极度匮乏,粮食短缺问题尤为突出,这成为那个时代极为显著的特征。在这样艰难的大背景下,一场名为“忆苦思甜”的运动在全国范围内迅速兴起。这场运动的核心目的,是通过引导民众回忆旧社会的种种苦难,从而激发大家对新社会的珍惜之情,加深对新社会的热爱。那时,我正在新化县城关镇第一完全小学度过初小时光,这场运动也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记。
从肖家祠堂的后门出发,穿过郭家巷,踏上东正街的青石板路,大约行走不到200米的路程,便能抵达我的母校——新化县城关镇第一完全小学。在当时,它是城区唯一的公立完全小学,承载着无数孩子渴望知识、追求梦想的希望。学校实行7周岁入学的六年制教育,具体分为初小4年和高小2年两个阶段。1962年的春天,怀揣着对知识的强烈渴望,我踏入了这所校园的大门。那时候,初小学期的杂费每学期仅仅1.5元,高小也不过2.5元。在入学之前,我们还经历了一场简单的学前考试,考试内容涵盖了加减法运算、生活基本常识以及家庭情况等方面。
与如今的孩子大不相同,那时上学全靠自己独立前往,我和小伙伴们每天都会结伴而行,大家一路踩着青石板,一路上欢歌笑语,热闹非凡。那些青石板经过岁月的打磨,显得油光乌亮,成为了我们童年时期天然的嬉戏乐园。
放学后,我们常常在青石板上玩“跳房子”的游戏,单脚跳跃着,用串珠努力闯关,那些场景至今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小小的脚印里,藏着数不尽的欢乐,承载着无数美好的回忆。
刚进入校园时,一切事物都让我感到无比新奇。学校里有三栋建筑,每一栋都独具特色:一进校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庄严肃穆的三层教学大楼;穿过宽阔的操坪,有一排平房,那便是我们一年级的教室。年级总共分为甲乙丙三个班,是按照街道住址来划分的,我被分在了乙班,班上的同学大多是东正街居民的子弟;甲班的学生主要是县委机关干部的子弟;丙班则多数是向东街的孩子。在一年级的时候,我就非常光荣地加入了少先队,还戴上了象征着中队长身份的两条杠臂章,同时担任班级的学习委员。
每天,当老师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我们会齐刷刷地起立,大声喊出清脆响亮的“老师好!”,老师也总是会亲切地回应我们“同学们好!”,这样的场景,成为了校园里最温暖、最日常的画面。班主任曾作中老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女教师,她个子不高,面容慈祥,让人倍感亲切;教数学的蒋二喜老师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他讲课生动有趣,总能把枯燥的数学知识讲得妙趣横生,深受同学们的喜爱。从学习拼音起步的语文课,为我日后能够熟练使用拼音打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学校的生活丰富多彩,各类体育设施也一应俱全。有供同学们跳高用的木马、跳远的沙场,还有操坪边上立着的几根竹竿,这些都成了同学们课间最爱聚集的地方。一下课,这里便会迅速围满了人,大家就像一只只灵巧的小猴子,手脚并用,动作敏捷地迅速攀上竹竿顶端,然后又“嗖”地一下滑下来,整个过程中,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回荡在校园的上空。
而在整个校园生活里,“忆苦思甜”运动无疑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从1963年到1966年初这段时间,这场运动在各个机关、学校、企事业单位都开展得如火如荼,我们这些小学生也积极地参与其中。当时物资匮乏,粮食供应不足,我们的日常饮食常常是以玉米、红薯等杂粮作为搭配。
但在所有经历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些“忆苦餐”。有一次,学校要求我们体验旧社会贫苦人家的饮食,母亲为此犯了难,在县城里,野菜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无奈之下,她只好向郊区的朋友求助,最终寻来了马齿苋和红薯叶。母亲将它们仔细洗净后剁碎,再拌上玉米面做成粑粑,这些粑粑里既没有放糖,也没有加盐,吃起来只有纯粹的苦涩与粗糙的口感。蒸熟后的粑粑虽然飘出了些许香气,可真正入口的时候,满是青涩的味道,干巴巴的,十分难以下咽。但为了配合学校的这项运动,我们都强忍着这种难吃的感觉,把它们吃完,而且第二天还要带去学校“交作业”。后来听说,有些同学的忆苦餐更加难以下咽,是用谷糠粉、南瓜藤、芋头杆等制作而成的,他们吃的时候,一口下去,都忍不住直皱眉头。
《不忘阶级苦》是当时最为流行的歌曲,学校的大喇叭经常会响起它的旋律。“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那如泣如诉的歌词,仿佛在我们耳边缓缓诉说着旧社会的苦难,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深牵动着我们的心弦。这首歌创作于大饥荒之后,由王玉文作词、曹世才作曲、曾新芳原唱,不仅在当时被人们广为传唱,即便到了今天,它依然在我的记忆深处不时回响。
学校大操坪北面有一个露天台,这个露天台有着双重功能,它既是学校开大会的讲台,也是同学们表演节目的舞台,承载着无数令人难忘的精彩瞬间。哥哥他们高年级的同学排练的《包身工》片段,把夏衍笔下包身工的悲惨遭遇演绎得淋漓尽致。饰演芦柴棒的李旭明同学,将角色的瘦弱以及所遭受的苦难诠释得入木三分;哥哥扮演的包工头,手持鞭子,那凶狠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愤慨。
而我和初小的同学们表演《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在委婉舒缓的歌声伴奏下,我们沉浸在表演之中,仿佛真的穿越回了苦难的过去,动情的表演深深感染了观看的同学。
在忆苦思甜报告会上,有一位三十多岁、饱经沧桑的男子的讲述,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他从十岁起就开始给地主放羊,在那期间,他吃不饱、穿不暖,还时常遭受地主的打骂和虐待。有一次,他不小心走失了一只羊,就被地主关在杂物间里饿了两天。当他讲到这些动情之处时,声泪俱下,台下的同学们也都深受触动,纷纷跟着抹起了眼泪。而当他讲述解放后分田地、参加土改,过上幸福生活的时候,眼中满是对毛主席和共产党的感激之情。多年之后我听说,在毛主席逝世的时候,他悲痛欲绝,跑到主席像前嚎啕大哭,还自己制作了黑纱,每天进行祭拜,这一幕,正是当时无数群众对毛主席深厚感情的一个真实缩影。
学校隔壁的县文化馆,也成为了忆苦思甜教育的一个重要场所。馆内的展览通过大量的图片,无情地揭露了四川大地主刘文彩的滔天罪行。其实我们从课本上的《收租院》就已经对他的恶行有所了解,而这次在文化馆的展览,则更加直观、清晰地展现了他是如何凭借弟弟刘文辉的军阀势力,在乡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他制定了高额的“铁板租”,无论当年收成好坏,佃户都必须按时交租,否则就会遭到毒打;他还利用风谷机故意刁难佃户,把好谷子说成不合格;那些交不起租或者敢于反抗的佃户,更是会被关进阴森恐怖的水牢。“刘家的斗,财狼的口,装不完刘家的罪,量不尽佃户的仇”,这句饱含着血泪的控诉,让我们深刻地体会到了旧社会地主阶级的残酷无情,以及人民所遭受的悲惨命运。
在初小一至四年级的这段时光里,忆苦思甜运动始终贯穿其中。但幸运的是,这场运动并没有对我们的学习产生负面影响,反而让我们在这种特殊的教育形式中,学到了许多课本之外珍贵的知识。那些经典的歌曲、感人至深的故事、深刻的教育,都成为了我们童年时期最独特、最宝贵的记忆,也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直到1966年,我们升入五年级,忆苦思甜运动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然而,一场新的风暴——特殊的“文革”运动却在悄然之间拉开了序幕,而我们的人生,也将从此走向全新的篇章。

作者简介
王建华,网名:宝岛阿华,娄底台胞,现户籍南投国姓乡南港村,在台湾生活十多年,目前常居湖南娄底市。文学创作四十余年,作品涉及散文小说诗词等,在各类报刊网络发表作品约200余万字。目前为中华诗协,湖南诗协、湖南网络作协,湖南小说学会、娄底市诗协、作协会员,娄星区诗协副会长兼秘书长,湖南红网论坛佳作天地版版主和特评员,出版书籍《华韵春秋》《七秩风雨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