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无算之宴（尾声）
春分日，杨家庄摆了场奇宴。八仙桌排在村中央的老槐树下，桌上无酒无肉，只摆着三十二只青花瓷盘——每只盘里盛着段往事。
老杨捧出第一道菜：七五年的雪。那雪在盘子里凝成个透明人形，保持着挥拳的姿势，拳心里攥着颗带血的牙。 “水闸前的架，”他敲敲盘沿，“现在尝来竟是甜的。” 雪人噗嗤笑了，化作冰糖融进瓷纹。
刘寡妇端上第二盘：七九年的火。火苗卷成婚书形状，金字烫嘴却烧不着舌头。马老四夹了簇火苗嚼得嘎嘣响：“香！比柴油灶炖的肉香！”
王屠户的第三盘是八八年的月光。银辉冻成油壶状，壶口滴着蜂蜜味的星屑。小书记舀了勺送嘴，突然大哭：“原来那晚泵房窗台上...摆着三碗红糖水！”
菜肴越上越奇。九二年的柴油凝成琥珀冻，咬开爆出麦芽糖芯；零三年的蒜瓣腌成了水晶糕，透出里头包着的军功章；去年铁蛋尿墙根的那泡尿，竟被酿成梅子酒，杯底沉着颗红五星。
最奇是最后一道主菜。秀珍抬出个丈许长的蒸笼，揭开竟是条星河——蒜皮作舟，星辰为饵，四十年的光阴熬成浓汤。众人举箸分食，尝出75年的地瓜烧、79年的喜糖、88年的猪油渣、92年的柴油香...
铁蛋突然拍桌唱戏：“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唱腔竟字正腔圆。他挨个给众人斟酒，到老杨跟前突然眨眨眼：“杨叔，我爸说欠你的酒还清了。”
风卷残云时，槐树忽然开花。花瓣落在空盘里，自动拼成过往岁月：王屠户偷偷给刘家送肉的夜，马老四帮铁蛋补功课的晨，小书记熬夜写灌溉方案的灯下...
老杨醉眼朦胧间，看见刘卫国从树影里走来。军装纽扣完整如新，手里提着两壶酒。 “哥，”他挨着老杨坐下，“尝尝这个。” 酒壶碰响的刹那，所有空盘齐齐飞起，在夜空拼成巨幅算盘。蒜皮星辰为珠，槐枝作档，月光拨珠清响——
左盘盛着亏欠，右盘载着偿报。算珠自行游走，最终全部归零。最后一声珠响余韵里，算盘轰然散作流星雨，每颗流星都写着“两清”。
黎明时分，宴席散去。八仙桌上只剩三十二只空盘，盘底渐渐浮出水印：有的是军扣痕，有的是蒜瓣印，有的是油滴状。日光一照，竟映出三十二种人生。
老杨收拾碗筷时，发现最大的蒸笼底烙着句话： “世间万账终有尽 唯有情债还不清 且留三分 待星河重映”
他抬头望去，见朝阳正从麦尖升起。无数露珠闪着蒜瓣形状的光，每颗光里都晃着个小世界——马老四在教铁蛋开拖拉机，王屠户给刘寡妇送年肉，小书记带着新婚妻子认乡亲...
风送来昨夜宴席的酒香，老杨忽然笑出声。他踢踢槐树根：“卫国，下辈子记得带够酒。” 树影摇曳，落下几瓣新花，恰巧拼成个“好”字。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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