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流】
腊月二十三，小年。工会办公室冷得像冰窖，铁皮暖气管只中间一截温吞，两头还是冰的。牛爱国哈着白气整理年终总结，钢笔水冻住了，得揣怀里焐半天才能写出字。
赵进步端着新配的保温杯踱进来，杯口冒着参须的香气：“爱国啊，年货都领了吧？”不等回答又自说自话：“我那条带鱼足有三指宽，听说你的好像瘦些？”小孙在复印机前噗嗤笑出声，复印机正卡纸，吱嘎吱嘎像在帮腔。
牛爱国去财务科送报表，听见楼梯间有人声。赵进步的嗓门压得低却清晰：“王主任放心，精简名单肯定按原则办...”另一个声音像是表舅：“小赵啊，爱莲那边我不好交代...”牛爱国退后半步，胶底鞋踩中不知谁掉的图钉。
夜里李爱莲翻来覆去，床板吱呀响到后半夜。突然她坐起来开灯，从箱底摸出个铁盒，哗啦啦倒出一堆票证——粮票、布票、工业券，最底下是那张半斤粮票，边角都磨毛了。“牛爱国，”她声音哑得像砂纸，“要不给表舅送点东西？”
牛爱国盯着墙上斑驳的水渍，那水渍形状像极了他每天扛的麻袋。“送啥？咱家还有啥？”李爱莲突然哭了，眼泪砸在粮票上洇开一小圈暗色：“我嫁你时，你说迟早让我过上好日子的...”
小年第二天飘起细雪。牛爱国特意早起，把工会走廊全拖了遍。拖到主任办公室时，门虚掩着。赵进步的声音飘出来：“...王主任侄女的工作我能安排，就是爱国那边...”牛爱国攥紧拖把，水桶里的污水晃出不安的圈纹。
中午小孙突然亲热起来，塞给他一包芝麻糖：“牛大哥，听说您爱人生病啦？”牛爱国愣神的工夫，姑娘又凑近些：“赵副主任说可以批您三天假呢。”窗外几个小孩正在堆雪人，黑煤球做的眼睛空荡荡望着天。
腊月二十五，精简名单的初稿出来了。牛爱国名字后面跟着“建议留用”四个字，墨迹新鲜得发亮。赵进步拍着他肩膀笑：“老同志嘛，还是要照顾的。”转身时呢大衣带倒桌上的墨水瓶，蓝黑墨水泼了牛爱国一裤脚。
牛爱国蹲在厕所搓裤腿时，听见隔间有人打电话：“...放心，暂时稳住了...等过完年...”水龙头哗哗响，他搓得手指通红，那墨渍却越晕越大，像块永远洗不掉的疤。
除夕那夜雪下得正紧。牛爱国拎着单位发的二斤肉往家走，忽见路灯下站着个人。赵进步裹着军大衣跺脚，看见他便笑出一团白气：“爱国啊，组织部老陈刚透露，年后要增设工会主席岗位...”雪粒子落进牛爱国衣领，冰得他一哆嗦。
赵进步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咱俩搭班子这么久...我要是上了，肯定提你当副主任...”远处有小孩放炮仗，红光一闪，照见赵进步眼里跳动的什么。牛爱国张嘴想说话，冷风呛进喉咙，咳得弯下腰去。
炮仗声又响，这次更近些。碎红纸屑落在雪地上，像血点子。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