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芽】
八月的闷热裹着灰烬味。工会小楼搭着脚手架，工人们叮叮当当修补烧穿的屋顶。牛爱国蹲在院里清点抢救出的档案，纸页焦黑边缘卷曲着，指腹一捻就碎成炭末。
新上任的工会主席是从妇联调来的女干部。办公室还残留着烟熏味，她就搬来了两盆绿萝：“牛老师，听说您会养这个？”叶片鲜嫩得能掐出水，映着窗外未拆的脚手架像监狱栅栏。
小孙的短发长成了乱草。她整天趴在电脑前录数据，键盘敲得又急又碎——是在补烧毁的财务台账。打印机吐出一张张作废凭证，最上面那页印着“赵氏演艺培训费”，金额栏被红笔打了个叉，旁批“涉事企业已注销”。
中午食堂吃饭时电视换了频道。法制节目正讲职务犯罪案例，被告人面部打着马赛克，声音却熟悉得骇人：“我承认...通过文化馆虚开发票...”牛爱国筷子上的米饭抖落进汤碗，对面行政科老张突然开口：“赵进步昨天走了。”
殡仪馆的告别厅冷气开得太足。牛爱国站在角落，看赵进步媳妇抱着照片哭瘫在地。遗像还是粮站时期那张，劳动布工装兜里鼓囊囊的——放大后才看清是半截笛子头。突然有孩子拽他衣角，往他手心塞了团纸：是张撕碎的优秀工会干部证书，粘胶带拼出的日期正是元宵节后一天。
回程公交车晃得厉害。窗外掠过文化馆新招牌，“赵氏演艺”被铲得只剩斑驳印痕。突然手机震了，陌生号码发来彩信：二十岁的他们勾肩搭背站在粮垛前，背后新添了行PS上去的字——“欠你半斤粮票来世还”。
办公室的新绿萝突然蔫了叶。牛爱国浇水时从盆底摸出个塑料袋，裹着张肝硬化诊断书——患者姓名赵进步，确诊日期恰是竞选主席前一周。诊断书背面潦草写着：“赌一把给孩子留点学费”。
纪检组又来取证时下了暴雨。新组长递来一次性雨衣：“牛爱国同志，这些账目需要您确认。”纸页在雨棚下哗哗响，突然飘出张烧焦的边角——是那半斤粮票的残片，“全国通用”字样竟完好无损。组长突然问：“您觉得赵进步是个好父亲吗？”
夜里李爱莲胎动得厉害。牛爱国扶她去医院时，在急诊室撞见赵进步媳妇。这女人正掏空钱包凑药费，最底下压着张百货大楼退货单——金镯子金额栏被红圈重重圈住。两人目光相撞时，她突然嘶声道：“他最后说...对不起你那盆绿萝。”
小丫的数学作业得了满分。最后那道题画着架新天平，两头托盘写着“悔”与“恕”。孩子在空白处注解说：“爸爸说锈秤也能修，只要肯换新秤砣。”
晨光染亮工会小楼新刷的墙面。牛爱国推开主席办公室的门，发现那盆蔫绿的萝蔓不知何时爬过了窗台。焦黑的旧盆旁迸出星点新绿——是随风飘进的杨絮种子，在灰烬里扎了根。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