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残月无声
赵明月坠崖处,一丛野山菊开得正艳,如今溅上星星点点的脑髓与鲜血,在晨光中显出妖异的色泽。矿工们围拢过来,沉默地望着这具曾经高不可攀的尸首。有个老矿工忽然啐了一口,黄痰正中那副金丝眼镜的残片:“报应!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畜生!”
翠姑蹲下身,轻轻合上赵明月圆睁的双眼。她注意到死者内衣袋鼓囊,掏出来是本烫金护照——日本名“明石元月”,职务栏写着“满铁调查部顾问”。护照夹层还有张泛黄照片:年轻的赵先生抱着幼子,背景是东京樱花。
“他至死都带着这个...”翠姑喃喃道。 邵飘萍拄着拐杖赶来,见状叹息:“善恶俱在一念间。若他当年不曾东渡...”话未说完,山道忽然传来汽车轰鸣!
三辆卡车满载宪兵疾驰而至,车头架着机枪。王大胡子从副驾跳下——他竟没死,满脸疤痕更显狰狞:“奉县长令,剿灭暴乱矿匪!” 原来赵明月坠崖前发出了信号!
矿工们手持铁镐围成圈,将老弱妇孺护在中间。周慕白急中生智,点燃堆放的采矿炸药:“退往废矿坑!” 爆炸激起漫天烟尘,人群趁机涌入坑道。振山殿后时左腿中弹,翠姑返身搀扶,兄妹俩跌进黑暗深处。
坑道如迷宫般错综复杂,昔日的矿工标记早已斑驳。周慕白凭儿时记忆引路,在滴水声中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竟是处隐蔽的山腹空场!
空场中央堆着些木箱,撬开竟是军火!三八式步枪、手榴弹、甚至还有迫击炮!箱上印着“关东军特供”字样。 “怪不得日本人看重这矿,”邵飘萍检查弹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突然,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举火照去,只见数十个骨瘦如柴的人被锁在岩壁上,多是失踪多日的村民!李嬷嬷扑向其中一人:“儿啊!你还活着!” 那青年却目光呆滞,反复念叨:“明月...明月...”
翠姑急忙调配解药。服药片刻,青年突然呕吐黑水,神智渐清:“娘!他们逼我们试新药,说能刀枪不入...”他扯开衣襟,胸口满是注射留下的脓疮。
正当此时,坑道外传来王大胡子的叫骂:“放烟!熏死这些地老鼠!” 浓烟涌入坑道。周慕白发现岩壁有处裂缝透风,合力推开竟是个天然隧道!洞口藏在瀑布后方,下临深渊。
“我带路!”康复的青年自告奋勇,“这洞通老猎道,能绕到县衙后山!” 众人依次攀援而出。最后离开的邵飘萍突然返回,在军火库埋下炸药:“这份大礼,该送给县长大人!”
月黑风高夜,荒岭响起连绵爆炸。县衙方向火光冲天,映得瀑布如血练。周慕白站在崖边,忽见对山有人打灯语——三长两短,正是邵飘萍约定的信号!
“邵先生得手了!”振山喜极而泣。 唯有翠姑望着县衙大火,轻抚怀中那本染血护照,眼中悲喜难辨。
第十四章 春风难度
县衙焚毁第三日,省城报纸刊出惊人消息:县长暴毙!官方说法是“意外失火”,但市井流传着“冤魂索命”的传说。
荒岭暂时恢复平静。周慕白在废墟上重建诊所,振山兄妹协助救治伤员。这日他们正在捣药,忽闻马蹄声急,一队骑兵直冲而来!
为首者竟是新任县长——原是省城张督办的侄儿!此人年轻气盛,下马便踹翻药筐:“奉令清查通日逆产!周家宅地一律充公!” 兵丁如狼似虎地翻检,竟从地窖“搜”出日本军旗和密电码本!
“栽赃!”振山怒吼欲搏,被周慕白死死拉住。 新县长冷笑:“据查,周慕白曾留学日本,通敌嫌疑重大!押走!” 翠姑急扑上来:“大人明鉴!周先生可是揭穿赵明月阴谋的英雄啊!” 县长鞭子抽下:“哼!谁知是不是苦肉计?”
周慕白被囚入省城大牢。狱卒都是生面孔,狱友更是古怪——有个戴脚镣的老囚悄声道:“兄弟,可是为荒岭的事进来?” 周慕白警觉不语。 老囚叹道:“俺是邵飘萍的线人。新县长实则是日本人的新傀儡,这回要彻底铲除知情人!”
深夜,牢门忽开。几个蒙面人潜入,匕首直取周慕白咽喉!搏斗中老囚替他挡刀身亡,临终塞给他半枚铜钱:“交给...博济医院...”
越狱过程如同鬼使神差:狱锁莫名打开,哨兵恰好打盹,甚至墙头还垂着条绳索。周慕白逃出不久,就见大牢火光冲天——分明是灭口!
他混进运菜车重返荒岭,却见周家诊所已成焦土。邻人偷偷告知:昨日官兵来抓振山兄妹,双方血战,振山重伤被俘,翠姑不知去向...
周慕白如遭雷击。他在废墟中翻找三天三夜,终在断梁下发现翠姑刻的字:“哥押省城,我去沪求援。留字处往东十步,有物相赠。”
东行十步恰是老槐树。掘地三尺,得铁盒一具,内藏邵飘萍生前整理的《日本侵华矿业调查》全稿,以及翠姑的血书:
“慕白哥:见字如面。邵先生早料有此一劫,嘱我若事急则赴沪寻‘裁缝王’。荒岭矿脉图藏于金簪,务交南京政府。妹此生无悔,唯盼山河重光。”
金簪暗格确有微缩胶卷,拍下全部矿脉数据与日本协议。周慕白正欲细看,忽闻枪声大作!
新县长亲率兵马围山:“周慕白!你杀人越狱罪加一等!” 退至悬崖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周慕白忽然大笑,笑声惊起群鸦:“县长大人,你要的是这个吧?”高举胶卷欲毁。
县长急呼:“且慢!交出胶卷,饶你不死!” “不死?”周慕白冷笑,“像Dr.Brown那样‘被自杀’?像邵飘萍那样‘被失踪’?”他突然咽下胶卷,“让你们的主子做梦去吧!”
纵身跃下悬崖那刻,他看见对面山崖有个白影一闪——似是翠姑在叩首告别。
坠崖途中被树藤所阻,周慕白侥幸生还。他在山洞藏身半月,养好伤后扮作游方郎中,一路东行。
每过一地,总见征兵拉夫,荒芜田园。茶馆酒肆却贴满“中日亲善”标语,有汉奸高声宣讲“大东亚共荣”。这日他在沪杭列车上看报,忽见小字启事:“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妹病危,速至博济医院。”
落款竟是“裁缝王”!
上海博济医院依旧车马如流。周慕白找到特护病房,推门见翠姑奄奄一息躺于病床,床边坐着个穿长衫的盲眼老人——正在缝一面青天白日旗。
“来了?”老人穿针引线手指不停,“翠姑娘服毒假死,才骗过耳目。你那胶卷...”他突然咳嗽,“早被胃酸蚀毁了。” 周慕白黯然:“晚辈无能...” “不妨。”老人从旗角抽出根丝线,浸入药水竟显出微缩地图!“真图在这里。邵飘萍用命换来的!”
原来邵飘萍早将真图纹于旗面,假胶卷只是诱饵! 翠姑虚弱道:“慕白哥...带图去南京...找陈先生...”她咳出黑血,“我服的是真毒...唯有如此才能取信于人...”
窗外忽响警笛。老人急将旗塞入周慕白怀中:“从密道走!记住:中国不亡,荒岭不荒!”
周慕白最后回望,见翠姑对他微笑,轻轻唱起儿时歌谣: “月亮爷,亮堂堂... 照我荒岭好家乡...”
歌声渐微,终不可闻。黄浦江的汽笛长鸣着,如同吹响了永不低头的号角。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