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近八十岁的寻常日子

文/张绍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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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拉开窗帘时，晨露正凝在百日菊花瓣上。风过处，花瓣颤了颤，像极了我如今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浅，却攒着近八十年的光阴。

        旁人总说我“老得自在”，我听了只摆摆手。哪有什么自在是凭空来的？不过是越活越明白，眼睛该往哪儿放。楼下的老周侍弄花草是把好手，一盆茉莉能开得满院香，我便常搬个小马扎去看，听老周讲“见干见湿”的门道，末了夸一句“你这手巧，花草都肯给你面子”；对门的小年轻熬夜改方案，清晨带着黑眼圈倒垃圾，我撞见了也不说“年轻人别熬”，只递上杯温好的豆浆，“趁热喝，垫垫肚子比啥都强”。

       我从不去凑是非的热闹。前阵子楼里因停车位起了争执，几户人吵得脸红，有人来拉我评理，我笑着往回退：“我这老眼昏花的，哪看清谁对谁错？你们年轻人心平气和唠，总能说通。”转头却去厨房，给还在气头上的邻居各递了块刚蒸的南瓜糕，甜口的，吃块顺顺气”。

       日子过得像我手里的紫砂壶，不慌不忙。清晨沏上一壶龙井，看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便觉得这一天有了个软和的开头；上午去私企帮一下技术指导。下午回来去临江门广场与江边逛两圈，遇着相熟的老伙计，就站在榆树下聊几句，说的无非是“今天的太阳晒着暖”“菜市场的豆腐新鲜”；傍晚回来，给窗台上的君子兰浇浇水，再翻开没看完的书，字里行间都是安稳。

       老伴问我“快八十了，就不想想从前？”我合上书笑：“从前是好，可眼下更好。你看这窗户外的百日菊，去年开得再好，也不如今年这朵带着露水的鲜活。”话音落时，阳光正好斜斜照进来，落在我刚要发白的头发上，亮得像撒了层细盐，却暖得很。

       我哪是不争，是把争的力气，都用来拾掇当下的日子了。看旁人的长处，是给眼睛找乐子；不跟事较劲，是给心留余地。快八十岁的光阴，没活成一本厚重的书，倒活成了一杯温吞的茶，淡，却余味绵长。

        煞尾赋首七律·

张绍钟的寻常日子

卸甲归闲岁月悠，八旬将至意方遒。

笑谈今古风云事，静守春秋翰墨楼。

往昔戎途功绩著，如今暮景逸情留。

淡看尘世喧嚣远，一盏清茶解百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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