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勘探员
作者 远山
记得小时候,母亲对我说,我父亲年轻时的理想,是做一名地质勘探员。
当时我觉得好奇怪。因为这与父亲现在的职业(外科医生)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因此我很难理解。
于是我问母亲,父亲为什么有那种想法,母亲也是一脸困惑,摇摇头说,她也不清楚。
尽管我很好奇父亲年轻时的理想,但迫于父亲总是一脸严肃,我没敢问父亲。因此,这是我永远的遗憾了。
现在父亲不在了,对父亲来说,曾经的理想成了永远的遗憾。可是父亲为什么会有那种理想呢?
我现在退休了,闲暇时我想,我的秉性,究竟像父母谁多一些呢?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跟父亲像得多些吧。
我认为母亲是个较为明显的务实派,而在父亲身上,却带点浪漫的理想主义色彩。也许正因此,母亲才偏好理工,父亲偏好文科的吧。
八十多岁老母亲,还能辅导上高中的外甥数理化。而父亲竟被简单的加减乘除弄得很狼狈,时常被母亲所不齿。
但是,在我看来,父亲却写得一手好文章,父亲曾给我写信,我从他书信里字里行间,看得出父亲的柔情细腻、激情而浪漫的文采。而我却鲜有目睹母亲的文字表达。
由此可见,无论何事何人,都是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在这个世上,文理双绝的奇才毕竟凤毛麟角,因为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但是,父亲的地质勘探员的理想与现实中外科医生的职业,这两者在本质上差异性、跳跃性也忒大了,它们毫不相干,太有意思了。所以说,人本身就是个极为奇怪的生物,有时是很难搞得懂的,我至今也不理解父亲身上那种奇怪的现象。
我这人有怪毛病,凡是对不可思议的事,我会尽量发挥想象去猜疑、去臆想。我想凡是喜欢地质勘探的人,大都性格内向吧?若是性格外向的人他很难喜欢孤独的地质勘探工作吧?
其实我这辈子算是入错了行,像我这种性格,本不适合在机关工作。能力是有些,水平也算高一点,因此想凭本事吃饭,不愿去巴结、谄媚领导。秉性耿直,遇事不善迂回,所以在酱缸似的体制内觉得处处掣肘,活得很不开心,一生平平淡淡,碌碌无为。
还好,我总算把职业的列车开到了头,顺利地退休了。但回顾往昔,还是很遗憾、很不开心,看来老祖宗的话有道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现在看,依我的性格,应该在专业性较强的领域,而且本身还得出类拔萃,属于业务尖子才行。譬如在教育、医疗、文化、科研等单位。而不是机关,机关本没什么较强专业性,那种普通事务性工作就算是高中生也能胜任。所以机关里的人,闲暇时,会琢磨怎样投机钻营,怎样拍马溜须,怎样暗地使绊,怎样相互倾轧。一句话,精力过剩,无所事事,只好用于人与人之间的恶斗中去。
我这一生,在酱缸里,虽没伤筋动骨,但也时不时暗气暗憋、心烦意乱、精神压抑、很不好过、很不开心。好在那种日子总算是到头了,我终于疲惫地爬出酱缸。
爬出酱缸后,我忽然觉得父亲年轻时的理想---地质勘探真是很不错。细细想来,其实地质勘探或考古挖掘,对我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我本不喜欢热闹,又能耐住寂寞,无论干什么,我总是喜欢一个人默默去做。这不正适合考古或勘探工作吗?即使现在,我畅想一下那种工作环境氛围,也会觉得心生愉悦与欢乐。
试想一下,一个人在遥远孤寂的山坳里,手持地质锤,小心翼翼地敲打古老的岩层,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岩石中的地质学奥秘。
周围没有任何外在纷扰,能心无旁骛,地去发掘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只有蓝天白云相伴,只与峭壁沟壑为伍,置身微风草香之中,将一切人间俗世的烦恼与困扰彻底从心中移除,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岂不优哉游哉,心旷神怡吗?
可惜我入错行,居然误打误撞,一头栽进溜须拍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的机关这口大染缸。
其实喜欢考古勘探的人,他不仅仅是个喜欢安静耐得住寂寞的人,他还是个浪漫的内心情感丰富的人。
他的热情、他的理想、他的心扉,不是注重未来,而是着迷眷顾积淀尘封的历史,他似乎是逆时光而行,他的梦想,他心中的国度不在未来,而是那遥远的过去。
这种人大都与世无争、内心纯净、善良敦厚,同时也容易掉队落伍,容易与现实社会脱节割裂,他绝不是时代风云式人物,更不是占据领袖与导师位置的人。
他只是默默无闻,像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像一棵不知名的小草,像一条不声不响的溪流,像一片无声无息的落叶,像一只高贵恬静的小鹿。
只可惜,我的觉悟太晚,导致我碌碌无为,枉顾一生。
我在想,假如人生真能重来,我会不会还重蹈覆辙?很难说,这就是为何世上俗人多的缘故吧。
2021年11月19日
写于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