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叶犹带水云香——读宋俊忠先生《济南五赋》感怀 // 张智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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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叶犹带水云香

——读宋俊忠先生《济南五赋》感怀

张智辉

作为诗赋爱好者，对赋文极挑剔。遇精品则喜不自禁，若阮籍“青眼相加”，甚至爱屋及乌。如是泛泛之作，纵学不得白眼，亦是“意难平”。

近读《泉城作家》集中推送的山东省写作学会副会长宋俊忠先生《济南五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五赋成文，若串珠成琏，细细读来，如饮佳酿。

观其《超然楼赋》，开篇写超然楼 “立明湖之畔，彰古韵之显。”寥寥数字，气象已出。写楼之方位，“西眺太行之峻，东凭黄渤之渊；北拥黄河之浪，南仰泰岳之巅”，四望皆有雄阔之势，非仅记一楼之形，更将其置于天地经纬之间。述楼之沿革，从元代李泂始建到新纪复建，“几多兴衰沉浮，数番毁废重建”，简笔勾勒百年沧桑，而 “丁亥动土，次年秋成” 则见今人之魄力。至若己亥灯火盛景，“游客云集，接踵而行”，写的是热闹，而宋君携家人同登时 “心畅神澄”，悟 “顺不骄纵，逆勿颓倾” 之理，方是“超然” 真意。结尾 “非独观景之所在，实乃悟道之修省”，一语点破楼与人之精神共鸣，于景中见理，于理中含情，可谓深得赋之三昧。

“七十二泉吐玉，三千弱水生烟”。读《济南泉水赋》，起笔便见活水升腾，蓝田玉暖。概写泉之盛；“趵突腾蛟，黑虎啸月，珍珠漱玉，玛瑙浮光”，细摹泉之态，意象叠加，暗藏秋声。写泉之形，则 “激湍时若雷霆乍起，喷雪溅珠；静谧处似碧玉初磨，涵星映月”，刚柔并济，深得水之神韵；写泉之韵，则勾连易安、子美、稼轩、老舍，从诗词到笔墨，见泉水浸润文脉之深。最妙在今昔相映，“清泉依旧穿街过巷，润泽千门万户；碧水新通地铁长隧，见证沧海桑田”，古泉与新貌交融，活态文物与时代交响，遂有 “泉魂即城魂” 之叹。结尾 “上善若水，既滋兰蕙，亦淬精钢”，将泉水精神与大道相契，有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之哲思，笔力扛鼎，意蕴深远。

《济南柳赋》则另辟蹊径，以柳为骨，以泉为魂，写尽泉城柔媚与坚韧。“泉城之神，尽在垂杨”，“柳绾春信，泉漱清商”，柳与泉相依相偎，构成泉城独特意象。“趵突泉边悬碧索，犹含鹅黄三分绿”，春柳嫩色可人；“雨骤忽倾珠玉光，柳曳青绦理雾妆”，夏柳娇态毕现；“秋黄偏有流金彩，缃绮犹垂翡翠珰”，秋柳风骨自存；“冻瀑凝成青玉珮，素条暗结白荧霜”，冬柳劲节暗藏。柳与人文精神相融，“万缕易安恋，千条弃疾昂”，于柔条中见豪情，于疏影中藏诗心。“柔能系日三千丈，韧可傲经六百霜”，道尽柳之品性，亦暗合济南人之精神。以柳为线，串起四季风光与千年文脉，如柳丝般柔韧绵长。尤爱“疏影偏宜松竹伴，俏叶犹带水云香。”言犹尽而意无穷。

“寒波融雪魄，灵沼孕仙姿”。《济南荷花赋》则以荷喻德，写泉城清刚之气。写荷之态，初绽如 “处子含羞”，盛时若 “霓裳千叠”，雨中则 “珠走玉盘声碎，花垂粉靥轻颦”，风中立则 “纵使倾摇却昂首不堕”，枯时 “枯茎疏劲如篆”，莲藕 “深藏淖沼，潜然蕴蓄阳和”，四季流转中，尽显荷之贞洁与生机。勾连易安 “争渡惊鹭”、稼轩 “剥芰娱情”，则见荷与骚人之心相印。今之 “画舸轻移，载游人笑语；楼台倒影，映盛世韶光”，则见荷与城之共荣。结尾处 “泉为荷之精魄，荷乃泉之化身”，将泉与荷融为一体，彰显“至柔至刚” 大道。

《平阴玫瑰赋》更见桑梓情浓。“平阴，峙齐鲁金枢，枕岱宗灵脉”。玫瑰之生，从 “瑶池遗种” 到 “高僧培壅”，见其不凡；玫瑰之态，“重瓣叠绡，若天工琢璧；繁英攒锦，似乾瑞垂祥”，极尽妍丽；玫瑰之性，“棘刺森然，岂效夭桃谄媚？铅华洗净，宁同凡卉争春”，风骨凛然。“入馔则琼浆凝髓，入药则金液回春”，实用与灵秀兼具。 “情凝太始，香亘洪荒”，末尾将故乡之花与天地同存，那份“若为化作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的眷恋，真挚动人。仿佛在应答艾青“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一问。

“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诗赋同理，“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无论是超然楼的悟道、泉水的魂魄，还是柳的柔韧、荷的高洁、玫瑰的炽烈，皆源于宋君对这片土地的深爱。

五赋涵盖济南山水、楼台、草木、风物，上下千年，文辞优美而不浮华，对仗工整而不板滞，如 “煮茶风炉处处火，湔裙水阁家家桥” 化用无痕，“柔能系日三千丈，韧可傲经六百霜” 警句天成，读之唇齿留香，思之意味深长。

“画舫穿珠帘半掩，蒲公砚底墨几行。”先贤墨迹未干，今人如宋君以赤子之心观桑梓，以锦绣之笔绘山河，于泉城风物中见精神，于草木楼台间寄深情。玉壶冰心，可见宋君爱此中——风物本吾家。

“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立意、构思、炼字、表意、达情，岛寒郊瘦，历来不易。祈望之处，在于一番寒霜苦，梅花扑鼻香。更在于“会心处不必在远”，让读者借花一枝嗅到泥土的芬芳，借水一汪欣赏阳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