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趁螽斯舒羽翼,共忆桐花绽蕊时。
济南讯:2025年8月30日,山东女散文家沙龙第66期名家分享会上,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安亦然作了《致我们的童年》的精彩分享。分享会由山东女散文家沙龙副主席兼秘书长刘东妮主持。
安亦然从自己的写作经验出发,聚焦儿童文学创作的主题、细节、架构、风格及流派等诸多话题,用丰富的实例、生动的阐述,唤起了与会嘉宾的童年记忆与人生体验,将一场别开生面的创作分享会,变成了童年记忆的打开方式,引来现场嘉宾的精彩互动与热烈回应。
安亦然,本名:杨华,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省文学院院长,
用三年时光观察一朵花的绽放
当安亦然提着蝈蝈笼,擎着带着晨露的树枝,裙裾飘飘步入会场时,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蝈蝈大家都认识吧?《诗经·周南·螽斯》:‘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其中的‘螽斯’,就是蝈蝈的别称,象征着多子多福,家族兴旺。”安亦然放下蝈蝈笼,举起一旁的树枝问大家,“这是什么花,年长一点儿朋友应该认识吧?”
“这是梧桐花,确切地讲,是泡桐花。”她指着枝头指肚大小黄绿色毛茸茸的部位问,“大家可知这是种子还是花?”
见大家七嘴八舌,答案不一,她笑了:“有人答对了,不是种子,是花,泡桐花。”
“这才是泡桐的种子。”她举起褐色枣核状的种子告诉大家,为了观察泡桐的种子、叶片和花,她断断续续跟踪观察,用了大约三年时间。“无论是写散文、小说还是儿童文学,都是从细节中观察,才能描绘出这个植物的真实样貌。观察一朵花的绽放尚且如此不易,更何况是观察生命中的我们。”
她说,省作协院子里种着三棵泡桐树,这花和种子,便是她清早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这是我最喜欢的花,春天绽放时,满树的花骨朵像一个个小喇叭一样。听父亲讲,灾荒年间,把它裹上面糊炸着吃可以度饥荒,味道非常美味。我尝过,其实味道并不好,有点涩。每个年代的生命体验是不一样的。我希望大家明白,一个人的成长需要时间、积淀,需要经历风霜。一朵花的绽放如此,生命也是如此。”
她说,“观察生活细节至关重要。不管你的主题架构有多大?你的世界观价值观是什么?细节才是最丰盈、最打动人的东西,会让你的整部作品更具吸引力”。
山东女散文家沙龙副主席兼秘书长刘东妮主持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年记忆
“为什么很多人的童年写作是从味道写起?”在安亦然看来,这就像小时候吃屋檐上的冰溜子一样,里面有最纯粹的童年记忆,也是成长过程中最快乐的时光。
获得第六届泰山文艺奖的《星星的摇篮》,是她2021年创作的红色主题儿童文学作品,讲述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延安保育院革命后代的成长经历,被誉为“战争年代的红色童话”。她现场讲起那些让延安保育院的孩子们记忆深刻的童年味道:没有食物吃,孩子们就去马厩里吃马饲料黑豆;雨后地上长出绿色的地衣,老师带着孩子们去山上捡地衣回来包包子吃,那是最让孩子们开心的美味;孩子们帮当地农民摘狗头枣,每个孩子会分到一颗或两颗,舍不得吃,装在口袋里带回来……
在延安,延安保育院刚满两三岁的小朋友也要种地,一人提着两个用缴获的军用罐头盒穿上铁丝制成的小水桶,到河里提水浇菜,一个孩子分三棵菜。年龄再小的孩子,被统一领到菜地捉虫子。每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有需要完成的事情,纺线,打草鞋,打草围子……她拿起蝈蝈笼子说:“美国军人到延安采访时非常感慨,共产党人从两三岁开始,甚至在襁褓里,从一个孩子能够捉一只虫子开始,都在接受教育和培养。”
“9月3日,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日,与革命先烈相比,我们现在的生活何其幸福?星星的摇篮,就是共产党的摇篮,星星代表什么?代表着希望。”她说,自己撰写延安保育院时查阅了30多本历史资料,写书的过程也是受教育的过程,“就是为了纪念那些为了子孙后代能够自在呼吸、自由生活,愿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革命先辈”。
“我从未想到花骨朵也可以制作成弹弓,而花在空中绽放竟然也可以变成子弹。”听现场嘉宾动情讲述童年时光,安亦然不无感慨地说,“无论是蹲在梧桐树底下看蚂蚁搬家,还是把梧桐花骨朵当子弹打弹弓,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不一样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年记忆,而生命体验中的快乐无不来自于他的经历。”
爱与尊严是永恒的主题
安亦然是一位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和深刻主题在儿童文学领域获得关注的作家。她的作品不止于讲述有趣的故事,更承载了对生命、自然、人性的深刻思考。
她说,“如果你的童话里只有柴米油盐,那么你的故事在主题立意上可能无法站稳脚跟。”在她看来,童话可以浅显,可以深奥,童话的读者不受年龄的限制,成人文学可以“见世界,见众生,见自己”,儿童文学也是如此,没有区别。
面对生与死,儿童文学如何表现?她说,儿童文学有一个基本原则:不能描写得过于残酷和血淋淋,但必须让孩子明白,有生就有死,不能回避生死问题。“你需要让孩子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如何生存,才能让自己活得更自由、更有尊严。”她同时提醒大家,“写作的人很容易共情。如果你不共情,冷酷的文字无法描述出温暖的故事。但你过于共情,你的故事可能就会煽情。”
《疯狂的土豆——小熊独立日》是安亦然2017年创作的动物童话,讲述了小老鼠小土豆被困熊窝后,联合草原动物策划解救熊妈妈一家的故事,通过熊妈妈为子牺牲、动物军团包围庄园营救等情节,探讨了亲情、友情、自由与尊严等主题。
她分享了书中两处细节的处理:一是熊妈妈出于对孩子的爱,不想让小熊长大后被农场主取熊胆,活得毫无尊严,所以想等小熊独立日那天杀死他,内心里却一直在纠结。熊妈妈看到地下室有一角窗户,窗户上爬下来一枝花,多么希望小熊能够自由自在地成长,可以生存下去。那枝花和一角天空,代表了熊妈妈一家对生命和自由的向往。二是在小熊即将独立的日子,动物军团包围庄园前来营救小熊一家时,所有动物团结在一起,屎壳郎堆满粪球堵住庄园的人,所有鸟在空中遮天蔽日……她说,“在童话里,你可以无限夸张,这正是文学的魅力,文学的张力。儿童文学允许让这个世界变成想象中的世界”。
她说:“童话主题的范围非常宽泛,没有边界和限制,如同空中飞行的鸟一样,没有国界限制。这与文学题材门类没有太大区别。”
给孩子一个真实的自然
经过十几年的儿童文学创作实践之后,安亦然开始尝试写纯自然的动物童话,不与人发生任何关系,只谈论生命、世界和地球。这种创作风格的转型,源于她对时下儿童文学创作误区的思考。她说,“许多儿童文学作家喜欢动物拟人的写法,会让动物披着人的外衣,说着人类的话,过着人类的生活,这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孩子对自然法则的认知”。
她认为,童话写作不能违背科学原理与自然法则,“狼虎豹与兔子是不可能坐到一起上学的,他们互为天敌,狼见到兔子肯定会一口吃掉它”。她主张,“在童话写作中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和自然关系脱离,并且切割干净,让孩子们看到一个真实的纯粹的自然”。
安亦然2025年刚刚出版的新书《狐狸的太阳》,是一部充满奇幻色彩与深刻哲理的自然童话,它以小狐狸的奇妙冒险为线索,讲述了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丛林世界。她说,“小狐狸出生后一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是宇宙、太阳、星星、月亮。这与人类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是相似的。认识了宇宙天体中的日月星辰,才能够认识时间的意义”。
书中提到小狐狸寻找朋友的情节。小狐狸找鳄鱼做朋友,鳄鱼想吃掉它,它与狼也无法成为朋友,即使是河马也想要吃掉它,为此它非常痛苦。为了交朋友,小狐狸看着小鹿、山羊在那里吃草,也尝试吃草。“这草真难吃,难道我必须吃草才能和你交朋友吗?”她说,“当小狐狸发出这样的疑问,这就涉及到与人性共通的东西——你和他之间无法兼容。只有同频的人,才能成为朋友。同频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就像在座的我们都是拥有文学情怀并且在这里追梦的人。”
她非常推崇儿童绘本《猜猜我有多爱你》,孩子与母亲之间非常简单的对话,展现的却是一种非常纯粹且干净的爱。她说,“爱这个主题我们永远无法讲不完,它能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有意义”。
嘉宾发言摘登:
李露:能够写儿童文学的人都是内心非常纯洁干净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孩子喜欢的内容。我的父亲李心田是儿童文学作家,他的作品《闪闪的红星》《两个小八路》估计在座的许多人都读过。我父亲在部队速成中学担任老师时,他的学生就是红军后代,《闪闪的红星》里的许多故事就是以他们为原型改编而成的。我也经常给我父亲提供写作素材,吃饭的时候,我给父亲讲学校里一些有趣的事,父亲将它们编成一个个小故事,有不少发表在《少年报》上。我家常年订阅《少年报》《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我几乎是看着这些书长大的。我在18岁之前几乎没有阅读过成人文学,与同龄人相比,我比较单纯,生长环境也简单,直到现在,与孩子的共情能力都非常强。我认为童心未泯很好,人生在世,就是体验花开,保持一颗对世界的好奇心。
陆小曼:非常佩服安亦然老师,无论是工作还是写作,她可以为一个泡桐花观察三年的时间,估计很难有人做到。为了写文章,她蹲在地上看屎壳郎堆粪球,这也非常令人佩服。非常赞同她关于“植物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的观点。今年夏天,我去了西藏临淄,那里有一棵1600多年的核桃树。站在树下,我想了很多很多,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人生的短暂。有人认为童话和寓言的区别在于,童话的结尾乐观,寓言的结尾悲观。我喜欢童话,童话里的人是向上的,孩子的眼睛纯真纯净。我越来越觉得,回归童真的状态,自我放飞,会让人感到愉悦。看到我的一些诗人朋友因为有了下一代,开始儿童诗、童话的创作。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去写写儿童诗。
盛洪义:我在山沟里度过了很多年,很小就和蝈蝈打交道,它的叫声特别好听,特别清脆。在上世纪60年代的农村,小时候经常上山捉蚂蚱,拾蘑菇。夏天,山上雨下得雾蒙蒙的,现在想想太美了。我从家里找个小笼子捉山山牛,它是一种小虫子,和天牛长得相似。小时候,没有其他食物,就把它炒炒当食物。现在农田环境污染,山山牛已经消失了,那种感觉也就消失了。现在我常常想念故乡,想念童年。我很幸运出生在农村,知道农作物从种植到出苗再到收成的全过程,而城里的许多人都不清楚。如果大人都五谷不分,怎么教育孩子?应该经常领着孩子去大自然,让他们观察植物如何生长。
刘秀平:儿童天然与文学亲近,安亦然老师具有儿童的视角,没有偏见,对微小的事物也都有所观察。比如安亦然老师观察屎壳郎堆粪球,就是儿童视角。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只会关注那些有用的东西,而对许多看似无用的东西视而不见。我家孩子上小学之前,我特意带她去爬长城。原本想给她讲长城的历史,她却在长城上静静地观察蚂蚁。我想让她回来后告诉小朋友长城有什么,而不是长城是否有蚂蚁,你看大人就是这么功利。我认为安亦然老师一直保持着这种儿童的视角。另外,需要拥有儿童的情感。安亦然老师刚才分享作品时,讲了熊妈妈对小熊的爱。你需要保留住这种情感,才能进入到美好的世界。孩子总喜欢问为什么。我从安亦然老师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好奇。我们现在写作时,有时候过于追求语言、技巧之类的东西,其实我们更需要回归的是孩提时代对事物的好奇。
王川:今天安亦然老师分享了许多文学创作共通的规律性的东西,比如对细节的观察。儿童文学具有很多独特性,首先要让孩子了解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其次,要让孩子从自然当中学习精准的科学知识。她提倡将儿童文学与成人世界完全切割,撰写一种更纯粹的儿童文学,我非常赞同。我小时候阅读过很多儿童文学书籍,比如李心田老师的《闪闪的红星》,王尔德的《快乐王子》,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拉格洛夫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等等。当时可能无法完全理解,长大一些再读,就完全读懂了。我反对将儿童文学按照年龄进行精准分类,几岁适合阅读哪些书籍,这是一种非常僵化的观念。就像张炜老师的《远河远山》以儿童文学的名义出版,但是他的作品是写给大人看的,有些孩子无法理解。我们都喜欢回望童年,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人们永远在寻找未满足的童年,将童年未满足的东西作为精神弥补。而儿童作家可以为我们提供许多素材。
王田田:安亦然老师用一只蝈蝈,一枝泡桐,就将我们代入到儿童文学的氛围中,我们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小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是体验派,都在用眼睛观察,用双手把玩,用耳朵倾听,用嘴巴品尝,跟自然玩耍。可为什么长大后的我们突然变得耳不聪目不明了?因为我们不愿花费太多时间去观察周围的世界了,也不再像孩子那样专注,不像李露老师小时候那样,花一个小时观看蚂蚁上树,更不会像杨院长那样,肯花费三年时间观察泡桐的成长。其实,我们与其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挖空心思思考那些意义,不如像孩子一样去观察去倾听去记录,或许会写出非常动人的东西。
刘东妮:这是一场别开生面且独特的讲座,自2018年成立女散文家沙龙以来,我们第一次邀请儿童文学作家走进沙龙。相信安亦然老师今天的分享,为所有文友和写作者打开了思路,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即如何在自己成年的状态下回归童心。倘若我们以童心为原点进行创作,无论是表达爱、自由、尊严,还是反映人性,都能从中找到最原初的感受,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应该更清澈,也更具深度。
都市头条
京都书画网
顾问/盛洪义
编审/徐学胜
主编/王树芳
艺术顾问简介:
盛洪义,著名书画篆刻家、作家。山东画院高级画师,山东省美术家协会理事,山东省高等教育人才研究会书画人才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艺术设计学院教授,济南市第十、十一、十二届政协委员。出版专著数部,被济南市档案馆列入著名人物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