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4)
李洪君
在收容所住了有一个星期多了,李衡有些耐不住了。李衡想,得找秦所长问问。李衡就敲监室的门,敲得很响。高看守过来问:
“干什么?”
李衡说:“找秦所长。”
就听到秦所长说:“让他过来吧。”
李衡到了东间他们的办公室,秦所长正坐在办公桌前,李衡进门站定在秦所长的对面,说:
“秦所长,我的问题你们还没搞清楚吗?”
秦所长说:“你才来几天啊?还没有呢。”
李衡说:“快10天了吧。你们去人调查也好,发电报也好,东山、大兴安岭都应该回来了吧。”那时的快捷方式就是发电报。
秦所长说:“已经发电报、发函了,都还没有见到回消息。”
李衡说:“你们可以去人调查啊。”
“公安局哪有那么多人手,有个事就派人,哪有那么多人派啊。”秦所长说。
李衡说:“你们不是拿我当大特务了吗?快快的把我调查清楚,你们抓个大特务,不就立大功了吗!”这位秦所长笑而不语。
李衡还说:“因为我修的是收音机,你们可能就和收、发报机联系到一起了,会修收音机,可能是特务,就把我抓了,多高明的联想啊。我虽然吃不好、睡不好,风餐露宿,颠簸千里,可我是在为群众服务,在宣传毛泽东思想,是让群众听到党中央的声音。我虽是你们说的盲流,可我做的工作是宣传毛泽东思想,政府应该褒奖我才对,而你们反倒想抓我立功!”他还是笑而不语。
李衡继续说:“你们现在把我不明不白的关着,你们无所谓,你们说是你们的工作。而对于我是污辱,我认为将是我终生的污点。你们必须尽快还我清白。”
秦所长说:“这样吧,给你几张纸,你写一写你的经历和思想,也当等等你的消息。已经向你的老家、大兴安岭莫托河发电报、发函了,现在就是等消息。”
李衡真的就写了起来,并一发不可收拾,16开的信笺写了七、八张纸,写了两、三千字。主要内容是:
1、初中毕业后,听列宁的话,自学电学知识、电器修理,以备知识,服务国家。
2、全国中高等学校停招,无学可上。到舅家串门,梦想当名技术工人,无望;清理盲流;自己想到用其所长,修电器,服务群众,宣传毛泽东思想和党中央声音;自己也到社会上走一走,即看看民情民俗,又混口饭吃。
3、经过的地方。
4、唯一内疚的是对不起舅舅、对不起给李衡开介绍信的自己不认识的同志。唯一欣慰的是自己有良知,有良心,无罪错,任其调查。
5、李衡认识到开这封介绍信自己有错误。
6、最后说,你们该让我走了。我诌了几句,算是诗,表明要走的心情:
霜雪化晨露
冻土滋有水
已是深秋天
更有归家心
当时的天气已经过了寒露,几近霜降。夜里的温度一般都在零下好几度或10多度了。李衡是借助当时的自然现象,说明自己要走的的心情。
并从文字上做了解释:“头两句是说的眼下的自然现象,夜里的霜雪太阳出来化成了早晨的露水;湿润的冻土太阳出来滋润出一些水来。‘霜雪’和‘冻土’表示李衡被你们教育之前的固执思想,‘化’和‘滋’是通过你们教育的转化过程。后两句是你们应该让我走了。”
这一下闯了大祸了。过了两天的早饭后,收容所的高看守到监室给李衡说:
“小李子,秦所长找你。”
李衡到了东间他们的办公室,问秦所长:
“秦所长,你找我?”
他说:“是,公安局那边说让你过去一趟。”
李衡说“叫我?什么事?”
秦所长说:“我也不清楚。走吧。”
他和高看守一同带李衡去了公安局。路上李衡想:除去那一纸介绍信,李衡没有任何罪错,怕什么。但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事,天下被冤枉的人和事还少吗?嘱咐自己记住,遇事一定要冷静。
已是上午九点左右,他俩把我带到了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我抬头一看,上面的牌子上写着:“政治保卫处”。秦所长敲了敲门,微微推开,向里边点点头。里边说:
“进来吧。”
秦所长回头对李衡说:
“进去吧。”
他闪身,李衡进去了。他俩没有进去。
李衡定眼一看,好大的阵仗。靠窗对放着两张办公桌,一边坐着一个公安员,着公安服,严阵以待的对着李衡,两边靠墙一人一把椅子,一边坐着四、五个人,两边八、九个人,有穿警服的,有不穿警服的,两张桌子的头上还放着一个方凳。
右边的公安员说:“你可以坐下。”他应该是“政治保卫处”的小领导?或者说是今天主审员吧?左边左手扶纸,右手拿笔坐着的就是书记员了。
李衡点头往下坐,刚要坐定,他把桌子“啪”的一拍,厉声说:
“你这个人政治上好反动啊!”
李衡坐定,看着他,心想:“反动”,这是什么帽子?等他的下文。他瞪着李衡,李衡如没事一样的看着他。有多半分钟的时间,他说:
“你说说,你写的‘霜雪、冻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把现在的形势比作‘霜雪、冻土’?是不是说现在的形势不适应你活动?”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李衡写的那个东西,又往桌上一拍。
李衡这时才明白,是自己的那首所谓的诗惹的祸。李衡想:自己的文字都是斟酌了又斟酌的,应该没事的。在学校好写点东西的毛病早就戒了,这一次怎么犯浑了呢?这是什么地方,别说没有才华,有才华也不是显露的地方啊!装傻才对啊。心一横,没事的。自己在字面上都作了解释,不能再说什么了;再说,自己没有他说的想法。可是那个时候,有多少人因言获罪、甚至因忠言获罪啊!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李衡说:“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上学是好学生,全国大中专学校不招生,就自学技术,以备为国家服务。到大兴安岭串亲戚,各处撵盲流,我利用自学的技术,我自动自发的为群众服务,宣传毛泽东思想和党中央声音。我‘反动’吗?我学的是雷锋的榜样,‘反动’吗?你拿出我反动的证据来?”
他有些气急的说:“那你说,你写的‘霜雪、冻土’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衡说:“我都写到纸上了,你还问我‘到底’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到窟窿’也是那个意思。这里还坐着这么多人,你应该识字,你念给他们听听。”
他气急败坏地说:“我叫你说——”
李衡不急不燥的说:“你叫我说什么?我都写到纸上了,你还叫我说什么?我的情况你们都问过了,我也都实事求是的告诉你们了,我也都写了。你还叫我说什么?叫我顺着你的杆子爬,胡说八道,那只会给你们的工作增加麻烦。还有你们这些旁听的,你们说,我说的不对吗?”李衡回头扫了他们一眼。
他无语,望着那些旁听的。李衡明白那些旁听的可能有几个比他的官大。
李衡说:“我告诉你,我的一切该说的说了,该写的写了,全部是事实求是。抓我进来,说我是特务;现在,你们抓住我用的两个词,又想把我弄成政治犯?是不是?不荒唐吗?你们可以出动你们全部警力调查我,拿出证据再说话。你们是国家的执法机关,应该用证据说话。你们这样对我,是想逼良为娼吗?是想指鹿为马吗?你们必须还我清白。想立功,抓个真的特务去啊!”
他急了,猛地站起来,指着我说:“你、你如此嚣张——”
李衡说:“你坐下,不是我嚣张,是我没事,没罪错。我心里坦然,我不怕,最后你总得用证据说话吧。”
“那你那个介绍信——”他像是抓住了证据。
李衡说:“是,那个介绍信也是真的,只是我在那个地方没有户口。我唯一内疚的是连累了我舅、连累了开介绍信的同志。”
不等他说话,李衡又说:“好了,我等你们的证据,如果有证明我罪错的证据,我听候法律的判决。但是,我告诉你们,我没有罪错,你们必须还我清白。如若胡闹,我只要能出去,就上中级、高级法院告你们去。”李衡最后又说:
“问不问随你吧,我装聋做哑了。”
这个审判员气的又想疯、又无奈的样子,总是看我身后的两排人,然后喊:
“老秦,先把他带回去吧。”
说实在话,这一次以后,几天之间李衡对秦所长倒产生了一些看法:认为秦所长设套让自己钻,几乎让李衡成了政治犯。再一想,那种环境逼得人不得不那么做,或者说,也是他的工作职责所在吧。再说自己还有资格怨人吗?还有,这是你显露才华的地方吗?这是逼人装疯卖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