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窃账
曹府的书房，比沈未央想象中更为森严。
即便主人已离府，这里依旧弥漫着一股陈年墨卷和权力交织出的压抑气息。暗哨的位置、巡逻的间隙，皆如陆昭野所料，分毫不差。
她依着他给的路线，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避过所有明岗暗卡，指尖在窗棂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一按，那扇从内闩死的花窗便无声滑开一道恰容人过的缝隙。
屋内一片漆黑，唯有月光透过稀疏的窗纸，投下模糊的光斑。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樟木和灰尘味道。沈未央行至书架前，依言找到第三格，手指抚过左侧那只雕刻精美的木麒麟。冰凉的触感。左眼三转，右眼一转。
极轻微的“咔哒”声。
一块隔板悄然弹开，露出里面一只紫檀木盒。不大，却沉甸甸的，仿佛装着无数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迅速取出木盒，入手微凉。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本封面空白的账册。纸页泛黄，触手有种奇异的滑腻感。
就是它。
父亲的血，林家的冤，三年来夜夜啃噬她的噩梦，或许就尘封于此。
她心脏骤然缩紧，呼吸窒住片刻。
窗外，远远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陆昭野约定的信号，提示巡逻护卫即将折返。
没有时间翻阅。
她合上木盒，将其贴身藏好，正要按原路退出——
脚步倏然顿住。
书架暗格深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方才取木盒时，指尖曾碰到一角硬物。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伸手探入。
摸到的是一枚小小的、冰凉的玉牌。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一种罕见的异兽纹路，中间一个古篆——
“陆”。
沈未央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彻底冻结。
陆家的印记。
怎么会在这里？藏在曹敬仁最隐秘的暗格中，与那本可能记录着滔天罪证的账册放在一起？
是结盟的信物？是分赃的凭证？还是……别的什么？
无数可怕的猜测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窗外脚步声渐近！
她猛地回神，将那枚玉牌死死攥入掌心，冰冷的棱角硌得她生疼。随即闪身而出，无声合上窗棂，将一切恢复原状，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身影融入夜色，疾退。
心，却比来时更乱，更沉，坠着冰冷的疑惧和即将破土而出的绝望。
第九章 玉牌寒
客院的灯，还亮着。
陆昭野依旧站在窗边，仿佛从未移动过。只是案几上，多了一盏温着的酒。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寒的沈未央走了进来。
他转身，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迅速扫过，确认无碍，那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拿到了？”他问，声音平稳。
沈未央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将那只紫檀木盒放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陆昭野的视线落在盒子上，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似厌恶，似渴望。他并未立即去碰，反而抬眼看她：“顺利吗？”
“顺利。”沈未央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发僵。她垂着眼，不敢看他，怕眼底翻涌的情绪泄露了心底惊涛骇浪的猜疑。
那只攥着玉牌的手藏在袖中，冰凉刺骨，已被汗水浸透。
“很好。”陆昭野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注意力已全然被那木盒吸引。他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光滑的紫檀木表面，像是在触碰一条毒蛇。
他打开盒子，取出那本无字账册，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纸页的质地和装订方式，又凑近鼻尖，极轻地嗅了一下。
“是它。”他笃定道，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晃亮。
跳跃的火苗凑近账册一角。
沈未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纸张遇热，原本空白的页面上，果然缓缓显现出淡褐色的字迹！密密麻麻的数字、代号、日期……如同无数扭曲的鬼影，在火光下张牙舞爪。
陆昭野迅速扫过几页，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眸色深沉如夜。
“果然……不止曹敬仁……”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冷峭的弧度，“好一群蛀空堤坝、食民血肉的硕鼠！”
他猛地合上账册，火光熄灭。
屋内重回昏暗，只余那盏孤灯，和他眼中未褪的厉色。
“有了这个，足以……”他话未说完，忽然看向一直沉默僵立的沈未央。
“你怎么了？”他眉头微蹙，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她脸色苍白得厉害，眼神飘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未央猛地抬头，撞上他探究的目光。袖中那枚玉牌几乎要被她捏碎。
问？还是不问？
直接质问这玉牌为何在此？那他方才所有关于复仇的承诺，所有看似合作的姿态，岂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他陆家，根本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若不问……这根刺，将永远扎在她心口，日夜流血，让她在他身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猜忌丛生。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
不能问。
至少，不能此刻问。
她需要证据，需要知道这玉牌背后真正的含义。贸然撕破脸，她没有任何胜算。
“没什么，”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干涩，“只是……想到家仇得报有望，一时……”她偏过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陆昭野凝视她片刻，眼中的探究慢慢化开，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甚至放缓了语气：“大仇得报之前，先要保住自己。去歇着吧，今夜辛苦了。”
他难得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这安抚却像针一样刺疼了沈未央。她低低应了一声，几乎是仓促地转身，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回到隔壁临时安置的小厢房，门一关上，她背靠着门板，虚脱般滑坐在地。
摊开手心，那枚小小的玉牌静静躺着，触感依旧冰冷，那一个“陆”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眼底，烫在她的心上。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也敲打着她混乱不堪的心绪。
账册已得，他却似乎并不急于公之于众，反而说要借此引出更大的“硕鼠”。
那这枚玉牌……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阴谋的线索？还是……她不愿深想的、另一种可能？
她将玉牌紧紧贴在心口，那冰冷几乎要冻伤她的肌肤。
这一夜，沈未央睁眼到天明。
而一墙之隔，陆昭野摩挲着那本冰冷的账册，目光穿透雨夜，望向不可知的远方，眸中算计沉沉，亦是无眠。
各怀鬼胎的同舟之人，脚下的船，已行至惊涛骇浪的中心。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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