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局终章 （最终章）
他转身的动作决绝，背影疏冷，仿佛真的要就此斩断所有牵连。
那一声“就此别过”，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未央的心口，比崔胤的刀、比那支冷箭带来的痛楚，更加尖锐，更加彻骨。
信吗？
他关于“幽兰”、关于母亲被害、关于寻找真凶的那番话？
理智仍在尖叫着怀疑——那枚玉牌，陆家可能存在的牵连，他一直以来深不可测的算计。这一切太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故事，为了博取她的信任，为了继续利用。
可情感却在疯狂地嘶吼——相信他！相信他眼中那瞬间迸发的、无法作伪的悲愤与恨意！相信他扑向她挡箭时的本能！相信他火海中断后时的决绝！
若一切都是假的，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太真。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门闩的刹那——
“等等！”
沈未央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度。
陆昭野的动作顿住，却没有回头。晨曦透过门缝，勾勒出他僵硬而疲惫的侧影。
“陆昭野，”她一步步走向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本账册和那枚玉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就这样走了？”
他沉默着，背影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你说合作到此为止？”沈未央走到他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火燎的气息，还有那缕清冷的松墨香，此刻却让她鼻子发酸，“你说我的仇人已死，所以我可以走了？”
她猛地抬手，将那份沉重的账册重重拍在他身旁的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那你的仇呢？！”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个害死你母亲、嫁祸于她、让你陆家蒙羞的真正‘地藏’呢？！你找了这么多年，现在就要放弃了吗？！”
陆昭野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还有，”沈未央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更加锐利，她绕到他面前，逼视着他低垂的眼眸，“你三番两次救我，火海中把我推出来，就只是为了把这本破账册交给一枚还有用的棋子？陆昭野，你看着我！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她几乎是在嘶吼，积压了一路的恐惧、猜忌、心痛、还有那不敢深究的情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陆昭野终于缓缓抬起了眼。
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眼底布满了血丝，那深不见底的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痛楚，有一丝被她话语刺伤的涩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克制。
“不然呢？”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沈姑娘还想如何？留下来，陪我一起死吗？”
他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这条路是白骨堆出来的，看不到尽头。我已经赔上了我母亲，不能再……”
“为什么不能？”沈未央打断他，目光灼灼，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就因为你觉得我会成为你的拖累？还是因为你怕了？怕你护不住我，像你没能护住你母亲一样？！”
这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破了陆昭野所有坚硬的外壳！
他瞳孔骤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双总是算计深沉、冷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裂开了痛苦的缝隙。
看到他这般反应，沈未央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但她没有退缩。她上前一步，几乎贴着他站立，仰头看着他。
“陆昭野，你听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崔胤死了，曹敬仁死了，但这不够！远远不够！只要真正的元凶还在逍遥法外，我林家的血仇就未彻底得报！你我的债，就都没算清！”
她将手中那枚一直紧攥的、带着她体温的“陆”字玉牌，猛地塞回他手中！
“这枚玉牌，是你母亲留下的线索，是指向‘地藏’的利刃！不是你用来推开我的借口！”
玉牌冰凉，却烫得陆昭野掌心一颤。他低头，看着那枚沾染了两人血迹与温度的玉牌，久久无言。
船舱内陷入一种极度紧绷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
许久，陆昭野终于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玉牌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某种失而复得、又沉重无比的东西。
他再次抬眼看向沈未央时，眼中的冰冷疏离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将人溺毙的复杂情感。有震撼，有痛楚，有无奈，还有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劫后余生般的悸动。
“你可知……留下意味着什么？”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柔和了许多。
“意味着与你同舟共济，不死不休。”沈未央毫不回避地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意味着你的局，我来破。你的仇，我来报。你的命……”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哽，“我来护。”
最后三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
陆昭野猛地闭上了眼，长睫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过于沉重的重量。
再睁开时，他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伸出手，不是推开她，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抚上她脸颊沾染的烟灰与血渍，指尖冰凉，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未央，”他唤她的全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磨出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这条路，踏上来了，就再没有回头路。”
“我从未想过回头。”沈未央抓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紧紧握住，那冰冷的指尖在她温热的掌心渐渐回暖，“从三年前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我就没有退路了。”
四目相对，所有猜忌、试探、算计在这一刻冰雪消融。只剩下同样沉重的血仇，同样决绝的意志，以及那在生死边缘疯狂滋长、再也无法压抑的羁绊。
他们是一路人。注定要在阴谋与杀戮中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直至……毁灭或终点。
“好。”陆昭野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
他目光转向窗外，天色已大亮，朝阳刺破云层，将河面染成碎金。
“那就让我们，”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重新凝聚起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去会一会那位……真正的‘地藏’菩萨。”
“看看这最后一场局，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第十七章 完）
《破相思》全文终
后记
《破相思》的故事，停在这里，或许恰是开始。
它始于一句老祖宗的忠告——“做局的玩不过破局的”。我们看着陆昭野这位自负的执棋人布下重重迷局，看着他如何将血仇与权谋编织成网，又如何被那柄意料之外的“破局之刃”——沈未央，彻底搅动命运。
它关于仇恨。林家倾覆的血海，陆夫人“幽兰”含冤的逝去，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驱动着两人在深渊边缘行走，以自身为饵，赌一个真相大白。
它关于算计与真心。从最初的相互利用、试探戒备，到火海中的舍身相护，再到最后摊牌时刻那孤注一掷的信任交付。情愫在刀光剑影里滋生，如同绝壁上开出的花，脆弱又顽强的令人心惊。那份爱，裹挟着猜疑、利用、甚至恨意，复杂浓烈，直至刻骨铭心。
它更关于选择。沈未央最终选择留下，选择与他共赴那白骨铺就的不归路。这不是简单的原谅或盲从，而是在看清所有阴谋、怀疑与痛苦后，依然做出的清醒的沉沦。是同病相怜，是志同道合，更是灵魂层面无法割舍的吸引与羁绊。“真正破局者，从不入局”？或许，真正的破局，是明知身在局中，却依然敢于落子，与棋手对弈星河。
故事止于他们携手，面向最终的黑手“地藏”。前路必然更加腥风血雨，诡谲莫测。但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不再是孤身走暗巷。
局未终，相思已入骨。
这或许，就是命运最毒的算计，也是给予他们最慈悲的馈赠。
—— 终 ——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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