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稻浪鸭鸣处,丹心筑场魂
——记双辽农场场长张志政
作者:刘连成
1974年10月的双辽农场,秋风裹挟着沙粒扑打在砖坯墙上,却挡不住场部会议室里滚烫的气氛。前来视察的省委副书记张世英望着窗外萧瑟的田野,忽然问起养鸭场筹建事宜:“张志政怎么没来?”这句话如石入静水,激起层层涟漪。
党委书记董彦平苦笑一声:“志政同志被调到县大修厂当厂长了。”
“简直是乱弹琴!”省农垦厅厅长朱瑞平猛地拍案而起,搪瓷杯中的茶水晃出一圈圈热气,“一个正处级场长去管股级小厂,这不是把金锄头当柴火烧吗?马上调回来,养鸭场离了他不行!”
电话那头的双辽县委迅速响应,当月便下文恢复张志政的场长职务。消息传到大修厂时,他正蹲在机床旁拧螺丝,满手油污的脸上绽开笑纹——阔别两年,他终于能回到那片让他魂牵梦萦的黑土地。
这位1929年生于吉林舒兰的汉子,原是省农业厅财务处副处长,1966年怀揣“为农场干实事”的初心来到双辽。然而一场风波让他的理想暂搁,直到1974年冬,养鸭场的筹建给了他重展宏图的机会。上任第一天,他便带着财务科的同志揣着干粮踏上征程。火车摇晃穿越辽南雪野,他在河南的养鸭场里蹲在鸭舍旁向老农请教鸭苗辨别,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冬季防寒要点”“饲料配比公式”;在辽宁的种鸭基地,他捧着账本与场长细算成本,连每只鸭每天消耗多少玉米都精确计算。
“要建就建省内最大的!”回到农场后,张志政在筹建小组会议上掷地有声。可资金是道绕不开的坎。他揣着厚厚的可行性报告,三番五次奔赴省城。那时去长春的火车要晃四五个小时,座位紧张时他就在过道里打盹。省财政厅的同志见他来得勤,打趣道:“张场长,你这腿比我们的电话线还管用。”他嘿嘿一笑:“农场的农工还等着靠鸭场增收呢,我多跑几趟算啥。”就这样,1975年至1977年间,他硬是为农场争取到258万元投资,其中1975年当年到账82万元。
资金一到位,鸭场建设立刻如火如荼。冻土难挖,农工们就用开水浇地再刨;建材不足,张志政便带领大家去废弃厂房拆砖捡瓦。有天夜里突降大雪,他想起刚搭好的鸭苗棚,披着棉袄就往场里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扛着塑料布往棚顶爬——是下放干部、农场领导班子末位的副场长刘震海。这位曾担任过周总理生活秘书、原四平地委宣传部长,本可在办公室写材料,却主动请缨来鸭场帮忙。“刘部长,这么冷的天您咋来了?”张志政喊着递过梯子。刘震海抹了把脸上的雪:“这棚里的鸭苗比我家娃还金贵,冻坏了可不行。”两人踩着雪泥,合力盖严塑料布,又在棚里生起煤炉,直到听见鸭苗叽叽喳喳的叫声,才顶着一头白霜相视而笑。
1975年春,鸭场第一批鸭苗刚破壳,张志政又琢磨起新点子——农场堆积如山的稻草,能否变废为宝?他找到曾任四平地委副书记的农场副场长黄志远,一提“建造纸厂”的构想,对方立刻来了劲。两人带着技术员跑遍周边造纸厂,黄志远把废弃纸浆样本装进玻璃瓶,像宝贝般揣在怀里,夜里在灯下画图纸,铅笔芯用秃了一根又一根。
筹建造纸厂时,资金再次成难题。张志政再次踏上赴省城之路,这次黄志远与他同行。两人带着稻草纤维检测报告,在省财政厅的办公室里算起了账:“您看,这稻草若烧了,既浪费又污染,做成箱板纸,不仅能安排150多人就业,农工卖稻草每年还能多收入20来万。”说着,黄志远掏出几张草图,详细画出生产线布局,连每吨纸的原料消耗都标注清楚。这番诚意打动了审批人员,120多万元资金很快获批。
造纸厂开工那天,烟囱冒出第一缕青烟,农工们围着张志政和黄志远鼓掌。黄志远抹了把汗,指着生产线笑道:“张场长,你看这机器转起来,咱们农场的稻草再也不是‘废料’了!”张志政望着远处金黄的稻浪,又想起鸭场里成群的白鸭,心里满是踏实——从1974年回到农场,他带着大家建鸭场、办纸厂,1977年鸭场年出栏十万只鸭,成为省内最大家禽养殖基地;1979年造纸厂形成两千吨生产能力,工副业产值年年攀升,至1979年已达152.3万元,年递增超过50%。
在张志政担任双辽农场场长期间,农场的变化不止于此。1976年恢复的农业试验站,培育出的良种让庄稼连年丰收;1978年新建的变电所,让场办工业有了稳定电力保障;1979年,全场粮食总产量达5144吨,创建场以来最高纪录。有人跟他打趣:“张场长,您这几年干的事,比咱农场的拖拉机还‘能跑’。”他总是笑着摆手:“不是我能耐大,是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还有刘部长、黄书记这些好同志帮忙,才能把事办成。”
1979年12月,张志政接到调令,要回省农垦局任物资处处长。离开农场那天,农工们早早候在路边,手里捧着刚煮好的鸡蛋、晒干的花生……车开出去老远,张志政回头望去,还能看见那片熟悉的稻浪,听见鸭场里隐约传来的鸣叫声——那是他用丹心筑起的场魂,是双辽农场最动人的风景,更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