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的叩问与灵魂的呼吸
文/韩寒(江苏)
深夜的钟声敲过十二下,我从辗转反侧的床上坐起,窗外的雪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带,像一道无声的召唤。没有丝毫犹豫,我褪去身上所有衣物,赤足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细碎的冰晶上,却奇异地唤醒了身体里沉睡的感知。推开门的瞬间,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瞬间掠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却也让混沌的头脑骤然清醒——这是属于冬夜的、最凛冽的清醒。
雪已经下了大半夜,天地间一片苍茫。路灯的光晕在雪地里晕开柔和的黄,却照不亮无边的黑暗,只能让飘落的雪片更清晰地显形,像无数白色的精灵,从夜空深处奔赴而来,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手臂上,瞬间融化成一滴冰凉的水,顺着皮肤滑落,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我迈开脚步,赤足踩进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刺骨的寒冷顺着脚底蔓延上来,沿着小腿、大腿,一直窜到心脏,让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在急促的跳动中,迸发出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
起初的奔跑是笨拙的,是身体对寒冷的本能反抗。每一次抬脚,雪都会钻进脚趾缝,冻得脚趾发麻,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知觉;每一次落脚,积雪的阻力都让膝盖微微发颤,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脖颈,甚至钻进鼻腔,呛得人想咳嗽。但我没有停下,任由寒冷穿透皮肤,渗入肌肉,抵达骨骼。渐渐地,身体好像适应了这种冷,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沉郁的、包裹式的凉,这种凉让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敏感,让每一次呼吸都格外真切——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从鼻腔进入喉咙,带着雪的清冽,再从口中呼出,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迅速消散在夜色里。
跑着跑着,思绪开始漫溢,像雪地里被踩出的脚印,深浅不一,却一步步延伸向远方。平日里被生活琐事填满的头脑,此刻被寒冷清空了大半,只剩下最本真的思考。我想起白天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手指机械地敲击键盘,心里却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逐什么。升职加薪?旁人的认可?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就像此刻脚下的雪,看似厚实,踩上去却轻飘飘的,没有根基。
雪越下越大了,落在睫毛上,让视线变得模糊。我放慢脚步,抬头望向天空,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只有无边的黑暗,和不断飘落的雪。它们无声无息,却以一种坚定的姿态覆盖大地,掩盖了路面的坑洼,遮住了墙角的污垢,让整个世界变得纯净而简单。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夜,我和小伙伴们在雪地里疯跑,堆雪人、打雪仗,不在乎衣服湿透,不在乎手脚冻僵,只因为喜欢雪的白,喜欢奔跑的快乐。那时候的快乐多简单啊,简单到一根冰糖葫芦就能满足,简单到一句夸奖就能开心一整天。可什么时候开始,快乐变得那么难了?我们总是在追求“更好”,却忘了“当下”的意义;总是在在意别人的眼光,却忽略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我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对自己的坦诚。没有衣物的遮挡,没有身份的伪装,我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在天地间渺小的、却又真实存在的生命。就像这雪地里的一株草,虽然被大雪覆盖,却依然在地下积蓄力量,等待春天的到来;就像这冬夜里的一盏灯,虽然光亮微弱,却依然在黑暗中坚守,照亮一小片天地。我不必强迫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优秀”,不必为了迎合世界而改变自己,我只需要做自己,做那个喜欢雪、喜欢奔跑、喜欢思考的自己。
风渐渐小了,雪也慢了些,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我停下脚步,站在雪地里,闭上眼睛,感受雪落在脸上的温柔,感受身体与自然的连接。此刻,没有焦虑,没有迷茫,只有一种平和的、充盈的感觉。我知道,这场雪夜的裸奔,不会改变我的生活轨迹,不会让那些困扰我的问题凭空消失,但它像一剂清醒剂,让我看清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不是追逐虚无的名利,而是守住内心的平静;不是迎合世俗的标准,而是活出自己的节奏。
远处传来一声狗吠,打破了夜的寂静,也让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脚趾已经冻得有些僵硬,身体也开始发冷,但心里却暖暖的,像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跑去。这一次的奔跑,不再是对寒冷的反抗,而是对生活的拥抱。雪地里的脚印依然凌乱,却多了一份坚定;夜色依然深沉,却多了一份光明。
回到家,推开门,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与身上的寒冷形成强烈的对比。我快速穿上衣服,喝了一杯热水,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但雪夜的寒冷,和雪夜里的思考,却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然飘落的雪,看着自己刚才在雪地里留下的一串脚印,忽然笑了。
或许,人生就像这场雪夜的奔跑,会有寒冷,会有迷茫,会有痛苦,但只要我们不停止脚步,只要我们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就一定能在奔跑中找到方向,在寒冷中感受到温暖,在迷茫中寻得答案。而那些在雪夜里的思考,那些对人生的叩问,就像雪地里的脚印,虽然会被新的雪花覆盖,但它们真实地存在过,也真实地指引过我们——指引我们在复杂的世界里,守住一份纯粹,守住一份本真,守住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雪还在下,夜还很深,但我的心,却亮了。
雨夜裸奔
文/韩寒(江苏)
凌晨一点,我又一次从浅眠中惊醒。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密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扎破了夜的静谧,也扎得人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数了一百次羊,思绪却依旧像缠在一起的毛线,乱得理不清。索性起身,褪去所有衣物,赤脚踏上冰凉的地砖——这一次,我想在雨里,和自己好好谈谈。
推开单元楼门的瞬间,潮湿的寒风裹挟着雨雾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包裹。与雪地的干冷不同,冬雨的冷是带着“湿意”的,像一张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贴在皮肤上,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我站在屋檐下停顿了两秒,看着路灯下被拉长的雨线,它们从漆黑的夜空坠落,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又迅速被新的雨丝覆盖。没有犹豫,我迈开脚步,冲进了这片雨幕。
赤足踩在柏油路上,最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凉。路面因雨水浸泡变得湿滑,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却又忍不住想加快速度——仿佛跑得越快,就能把心里的烦躁甩得越远。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模糊了视线,流进眼睛里,带着一丝涩意;流进耳朵里,嗡嗡作响,让周围的声音都变得不真切。只有皮肤传来的触感无比清晰:雨点击打在肩膀上,是轻微的痛感;冷风掠过手臂,是细密的战栗;脚底与路面的摩擦,是粗糙的真实。
起初的奔跑,是带着一股“泄愤”的意味。白天在会议室里,因为一个数据错误被领导当众批评,同事们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有同情,有看热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回到工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努力了那么久,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被否定了所有。就像此刻脚下的路,明明走得很小心,却还是会不小心踩进积水里,溅起的泥水弄湿了脚踝,也弄糟了心情。
跑过街角的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映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里面偶尔走动的人影。我忽然想起大学毕业那年的冬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我和室友在便利店买了热乎的关东煮,坐在窗边,一边吃一边畅想未来。那时候的我们,觉得未来就像便利店的灯光,温暖又明亮,仿佛只要努力,就能抓住想要的一切。可如今,毕业三年,我在城市里奔波,挤地铁、加班、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曾经的“畅想”早已被现实磨成了“将就”——将就着做不喜欢的工作,将就着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将就着过着不咸不淡的生活。
雨势渐渐大了些,砸在身上的力度也重了些。我放慢脚步,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体,像是在进行一场最彻底的洗礼。没有衣物的遮挡,没有身份的伪装,我就这样赤裸地站在雨里,像一个被剥去所有外壳的孩子,脆弱却又坦诚。我开始问自己:你到底在将就什么?是害怕改变后的未知,还是习惯了当下的安逸?你每天忙碌,到底是为了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真正的价值?
这些问题像雨点一样,密集地砸在心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我走到一棵老槐树下,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抬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无尽的雨丝飘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可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树干上的一抹新绿——那是一株小小的嫩芽,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鲜亮。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在这样贫瘠的树干上,它竟然顽强地生长着,没有抱怨环境的恶劣,没有害怕风雨的摧残,只是默默地积蓄力量,等待春天的到来。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释然。是啊,人生不就像这株嫩芽吗?总会遇到风雨,总会经历挫折,总会有迷茫和无助的时候。但重要的不是逃避,而是直面——直面风雨的洗礼,直面内心的恐惧,直面那个不够完美的自己。就像此刻的我,赤裸地站在雨里,虽然寒冷,虽然狼狈,却无比真实。我不必因为一次失误就否定自己,不必因为暂时的迷茫就放弃前行,更不必因为别人的眼光就改变自己的初心。
风渐渐小了,雨也柔和了些。我重新迈开脚步,沿着原路往回跑。这一次,脚步不再沉重,心里也不再烦躁。雨水依旧打在身上,却像是在轻轻抚摸;路面依旧湿滑,却走得格外坚定。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感受到生命在这一刻的鲜活与热烈。
回到家,我冲了个热水澡,裹上厚厚的毯子,坐在窗边。窗外的雨还在下,只是听在耳朵里,不再是烦躁的噪音,而是温柔的旋律。我看着玻璃上的水汽,用手指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那是给此刻的自己,也是给未来的自己。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在雨里的奔跑。会有湿冷,会有狼狈,会有迷茫,但只要我们不停止脚步,只要我们敢于直面内心,就一定能在奔跑中找到方向,在湿冷里触摸到人生的温度。而那些曾经的迷茫与无助,那些被雨水冲刷过的记忆,终将成为我们成长的印记,让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更勇敢、更坚定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远方。
雨还在下,夜还很深,但我的心,却渐渐暖了起来。
韩寒,江苏省连云港人,1990年出生,江苏海洋大学毕业,连云港公益协会会员。国企工作,多年来,在省以上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首),诗文被选入多家文学作品选集,江苏省作协“壹丛书”入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