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且试水温。”侍女跪捧青瓷碗舀起泉水，水面浮着的海棠花瓣打着旋儿，“尚宫局新采的终南山红棠，说是沾了晨露时分的花魂最养肌肤呢。”杨贵妃慵懒颔首，足尖轻点水面漾开圈圈涟漪，温泉水恰如融化的暖玉包裹住纤巧足踝。池底阴阳雕琢的海棠纹路托起她丰腴的身躯，每当水波晃动，白玉石上鎏金嵌纹便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晕。

忽闻环佩叮咚自九曲回廊传来，玄宗披着墨色龙纹常服踏月而来，掌中把玩着西域进贡的夜光杯：“朕在莲花汤独沐无趣，倒不如来赏棠池醉玉。”贵妃娇嗔着掬水泼向君王，水珠溅在池畔仙鹤衔珠灯台上，激得烛火噼啪作响。宫女们掩唇轻笑间，早已用屏风障隔出云蒸霞蔚的小天地。

君王执起竹舀为她浇淋香肩，见温泉水顺着冰肌玉骨滑落，忽然叹道：“昔年匠人献海棠汤图样时，道是仿造瑶池仙葩形态。今日方知，甚么琼蕊玉瓣，不及朕的玉环半分。”贵妃回首时眼角染着水汽胭红，发间金粟珠钗垂下的流苏扫过玄宗手背。远处传来隐约笙箫，原是教坊司正在排练新谱的《霓裳羽衣曲》。

侍女端来赤玉盘呈上的浴膏，是以杏仁露混合珍珠粉调制，氤氲着淡淡药香。玄宗亲自以银匕取膏，指尖划过贵妃凝脂般的脊背，忽觉掌下肌肤微颤：“爱卿可是畏寒？”却见美人掩口轻笑：“三郎手指被温泉水烫得发热呢。”二人笑语间，池面海棠花瓣聚散浮沉，恰如星子坠落银河。

更漏声渐深时，贵妃倚着汉白玉池壁小憩，朦胧间觉有人为她披上鲛绡寝衣。睁眼见玄宗正俯身拾取飘落池中的金簪，九龙冠垂下的冕旒扫过她湿润的面颊。宫人欲上前侍奉，被天子抬手止住，竟亲自为睡眼惺忪的妃子绾发。月光穿过穹顶雕花槅扇，将纠缠的发丝映照得如同银丝盘绕。

翌日宫人清理汤池时，在白玉缝隙间拾得一枚嵌宝金粟钗。尚宫局女官捧着钗子战战兢兢请罪，却见贵妃对镜描眉轻笑：“且收进紫檀盒里，来日三郎若再笑我沐浴时散漫，这便是证物。”镜中映出窗外连绵殿宇，汤泉蒸汽仍如白云缭绕在东峰山腰间，仿佛永远氤氲着开元盛世最旖旎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