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李彦霓,广东潮州人,零零后,青年文学家理事会会员。自幼酷爱古筝和文学,忙时不忘筝事,闲时喜撰文章,乐此不疲。

槛外梅音渡雪津
文/李彦霓
癸卯年与潮州几位老师冬日聚聊,聆听潮筝《红楼·潮韵》,遂作十二篇札记。《乞梅》为其之一。
但我一落笔就把主角弄错了。
那时刚写完黛玉的《问菊》,下意识以为下一曲该是宝玉或宝钗,又见“乞梅”二字,未及细想,就选了宝玉,闹出好大一个乌龙。后来提起这事,辜老师也笑:“封面、标题,我都看到了,”顿了顿转成普通话,“不想说。”
于是众人哄笑。丁老师插话:“所以说最开始总得撞一撞,撞到原作者看不下去,自然会出来改。”
又说我一开始写成宝玉,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乞梅》,表面是宝玉——是他去乞梅。但妙玉,才更像是隐在背后的主角。
乐曲开头用高音,显得清冷。《乞梅》一开始,妙玉的形象就出来了。中段转进诗社的热闹氛围,那是红楼第一个极尽繁华的段落。”
87版影视的《红楼梦》中妙玉有一张剧照,我印象极深刻——她站在梅树下,抬手捻着一枝梅,凝神细看。指尖一枝梅晃眼凝成庵前几树梅,槛外人独立,水墨点染间,唯梅梢数点红。这也是初听此曲时,我脑中浮出的画面。恰似“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宝玉在一片白茫茫中走向栊翠庵,乐声渐起,逐次“沁梅香可嚼,淋竹醉堪调”。叩门、开门、乞梅、折梅、谢过、回返,一切悄然,唯风动梅落。忽而转入小快板,宝玉笑嵸嵸虔着那一枝红梅进了芦雪广,众人都笑称谢。继而快催,曲调华丽,繁花似锦,地炕屋内即景联句、饮酒赋诗,恰似烈火烹油之盛。那方才在妙玉处还是写意孤枝的梅,被暖炉一烘,忽而浓稠化成了“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的活泼鲜妍模样。
尾声骤慢,芦雪广的热闹渐远了,茫茫雪地,又是几树梅与那静默着的槛外人,孤寂而立。或有风卷起雪与梅,将人也带往高处,远去……远去……终于,裹挟着整个贾府都化作梅绽之始的雪地,不见华服,不闻笑语,唯景翳翳以斜度,风悄悄而乱吟。
以五声音阶为基础的潮筝轻六调,本擅欢快。《乞梅》以此调谱寂寞雪梅与悲情结局,由寂入喜、乐极生悲,反衬得那白茫茫一片的大地更凄寒冷酷,“是作者立意所在,也是一种反常规的尝试。”
正说着,丁老师播起这首曲子。小小客厅顿时乐音缭绕,大家都安静听着。将至乐景处,辜老师忽然开口:“当时在家写,到这里就卡住了。”恰逢寒假,预报杭州将有八年一遇的大雪,他便举家前往赏雪。
断桥残雪,所谓“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领山水之绝者,尘世有几人哉!”老师说那日特地早起,雪覆了整桥,人迹寥寥,正堪细赏。待游客渐多、桥面开始扫雪,便返回住处。回房间前还扫了些树梢雪,用茶具煮了意思一下,“不敢喝,你们师娘不让。”他又笑:“其实人的幸福感、美感,正由此培养。人如果没有这种情怀,是没办法创作的。”
可惜见这断桥残雪似乎需要些机遇与缘分。我去杭州时,断桥与雪我都没见到,只能站在略阴着的天下远眺着挤满人的桥。是古桥在雪下飘荡呼吸呢?或者连远处的山也随之飘摇?越过千年百年的时光,蒙着白蛇与许仙的传说,穿过不曾见过的那场大雪——或许这夜半回忆为西湖蒙了层寂静,薄雾轻纱中,断桥悄悄的、慢慢的,没进历史的各处去。就在这里,诗词书画氤氲而生,传说缠绵流转。细读,有水光潋滟,有烟雨空蒙,有风月无边——就在这断桥,《乞梅》完曲。
艺术人、文化人须有干净的灵魂。先空明自我,才能感受那些更空灵的深邃的东西。否则满溢的瓶,怎么装得下来自四方的水与风味迥异的茶酒?唯有倒空,再一次次纳新、涤洗、酝酿,才能泡出独属的醇厚。因此辜老师才说:“出世入世,绝不拘于形式——而在内心。内心自如出入世,才能保持创作,才能将琴弹入心去。而我做许多事情,写诗画画……其实只为“潮筝”一事:筝画、筝诗……神韵不散。”
妈妈接过话,像是解释:“人的境界一旦到了这层次,自然就四通八达。”
辜老师也说:“坐飞机上到八千米差不多进入平流层,那里无风无雨,暴风骤雨都在其下。到这高度,学问才是圆通的——这当然也需要年纪,经典名著多在我这个年纪写成——孔子五十四岁周游列国,十四年间思想成熟,《论语》大抵成于此时。老子出关也差不多年岁。人近生命后半程,许多以往囿于阅历无法理解的,这时就可以大胆揣摩了。积累到现在,读经典便想与之对话、碰撞,触觉也会变得格外敏锐。”
闲谈几转,又回到《乞梅》,翻出专辑里的筝画仔细瞧——那是栊翠庵的墙与梅。棕墙头斜出一枝梅,翠叶朱花,背景影影绰绰,不知是下得正酣的雪,还是未吐蕊的梅。两年前初见此画,我曾讶异:这鲜艳色彩竟属妙玉!我总以为,槛外之人,应是水墨渐染,即便盛梅,也只如曲初我脑海所绘——唯梅梢几点红。墨冷,画冷,人冷。
两年后我略有长进。这画独绘妙玉,何必非要如曲中雪梅般冷寂?她亦是官家小姐,正当青春年华,青灯古佛畔,红梅岂不可喻她心未全灰、犹有暖盼?
明清时期李渔《闲情偶寄》的种植部中有一篇关于梅的文章,其中有一段:
爱梅之人,缺陷有二:梅开之时,人之好恶不齐,天之功过亦不等……使止有日而无风雪,则无时无日不在花间,布帐纸屏皆可不设,岂非梅花之至幸,而生人之极乐也哉!然而为之天者,则甚难矣。
我从前只觉得寒气伤人可憎,如今再读红楼,再读妙玉,恍觉她正是那梅,亦正是那风雪。至于李渔笔下“有功无过”的太阳,随着贾府终归白茫茫大地,到底也只是“为之天者,则甚难矣”了。大抵这世间的温暖与圆满,本就难抵悲剧的底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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