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贸老宜兴(一)
路边
早在石器时代,随着一部分消费品生产的过剩和另一部分消费品需求的不足,消费品交换便是社会必然的选择。消费品交换就是商贸活动,而用于交换的消费品就是商品。宜兴的文明史可以追溯上万年,考古挖掘骆驼墩遗址中的石器、陶器等,可以见证七千三百多年前的社会分工。有分工便有商品交换,从那时至今,宜兴的商贸活动便形成了自己既有地域独特性又有华夏民族共性的风情民俗。
庙会节场
宜兴节场起源于社会,即祭祀社神和稷神的祭坛集会。其后随着神的增多,社神和稷神地位下降,特别是随着庙宇和后来寺院的出现,社会逐步向庙会演变。乘着庙会的人气,大家都来推销商品和购买生活必需品,或者推出和享受某些服务,这就成了节场。节场早于集镇和城市,但有了集镇和城市后,节场并未消失。甚至在有些地区,庙都因各种原因倒塌消失了,节场还在,节场是历史悠久的临时集镇。宜兴民俗又有“踏庙祈福,走集消灾”之说,所以每到庙会节场,段近村民都会倾巢而出。
旧时宜兴寺庙,既是烧香祭祀参拜求神的场所,也是购物娱乐旅游的去处,所以非常热闹,特别是节假日和庙会日,还有戏班演出。庙会是一种规模较大的祭祀和娱神活动,一般有坐会和出会两种。坐会是在庙里进行,出会是抬着神像到各村流动进行。不管坐会还是出会,都是商业活动的好时机。所以但凡庙会,总是人山人海,拜神、购物、娱乐,诸事不误。民国29年,国民政府提倡崇尚科学,要求各地取缔庙会,宜兴节场也一度受到干扰。但政府行动遭到了城乡反对,群众认为节场是商业活动,与迷信无关。后国民党中央发文件《中执会解释庙会之意义》说,“查庙会制度,虽系旧俗,今盛行于各地,此种庙会,不过假庙宇为贸易市场,早已成为纯商业性质之集会···实无修正之必要。”
抗战时期,受日寇封锁影响,节场活动很不正常。抗战胜利后,宜兴政府规定商民外出采购商品必须持有县政府核发的采购证,外地客商来宜亦需获得宜兴许可证,城乡商品流通又受到了极大限制。加上当时兵荒马乱物价暴涨,宜兴各地节场可以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新中国成立后破除迷信,寺庙被彻底铲除,但节场作为商业集会,是恢复经济发展生产的好媒介被传承了下来。上世纪六十年代,受左倾运动影响,各种商品奇缺。特别是农村食堂化后,许多家庭到了断顿断炊地步,节场更是无从说起。七十年代,节场有所恢复,其后逐步兴旺。近年新建镇庄林村还出了一个非华历节场,即“五一”劳动节节场。
每到节场日,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有农具农副产品、棉百工业产品等。现代节场还有电器电子产品,丁山大潮山庙会节场还有针对外地来宾的阳羡茶和紫砂壶产品。除了商品交易外,节场还有各种手工服务业,如补锅补碗、修伞修钟、弹棉花、磨剪刀、代客写信、书法绘画现写现卖等。还有各种吃码头饭的,如耍杂技的、卖唱的、行医卖药的、算命测字的、设摊聚赌的等。最吸引细佬的是吃和玩,吃有豆腐花、糖芋头、百合羹、小馄饨等。玩有看西洋镜、看小人书、套圈圈、射气球等,如糖人、面人等则既可吃又可玩,单纯玩具则有弹子、洋片、气球等。一些节场所在地人家如新芳、万石等,还有设宴待客习俗,招待四邻八乡亲朋,所以节场这天家家高朋满座,哪一家没客,主人脸面是很不光彩的。
提篮挑担
宋代民谣是“江南熟,天下足”。明清以来,随着人口的增加,宜兴也逐步出现地少人多的矛盾。于是医、卜、书、画、算、工、匠,都成了人们选择的行业,最便当的是提篮。提篮算不上正式行业,不过是利用农闲时间,加工些吃的用的小产品,或者去大商店里批发些便利品,在街镇、庙会和节场上吆喝叫卖,以补贴家用。譬如庙会节场上的炒货糖果糕点就特别好卖。
旧时宜兴城镇茶馆说书和剧院演戏,有中场休息时间,这时提篮小贩就会蜂拥而入,馒头、酥饼、瓜子、生果等物应有尽有,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如:“油漉漉的黄烟丝要㕹,安禄山火石要㕹。”民国前茶馆老人吸烟吸的是黄烟丝,吸烟工具是水烟筒或长烟杆,烟叶是制成豆饼状的,销售时沾着豆油用刨子刨成丝。安禄山是宜兴新芳乡的一座山,那里出产的打火石很有名。民国时吆喝则改为:“老刀香烟要㕹,东洋洋火要㕹。”旧时宜兴城里没有专业菜场,蔬菜篮担是在东大街沿街摆放的,从蛟桥延伸到剧院附近。每天早上,油条店的伙计就会提篮装着店里的油条烧饼马球向卖菜佬兜售,吆喝起来也很有意思:“油条烧饼,糖——麻球。”一个“糖”字,能拖很长时间。
宜兴老话说提篮挑担开店,提篮生意做得好并有志于发展的,会向挑担和开店方向迈步,所以宜兴民谣又有“学好三岁起,经商提篮起”的说法。挑担是指挑货郎担,也就是当货郎,挑着商品到集市或穿村走巷叫卖。宜兴方言把上村的货郎叫做买卖人,对于幼儿来说,买卖人就是陌生人,所以当幼儿哭闹时,大人则会吓唬说“买卖人来抓细佬了”,幼儿便会不敢再哭闹。
货郎担的商品有香烛纸马棉布百货,有油盐酱醋烟酒茶食,可谓是门类齐全品种繁多。开春有专卖雏鸡雏鸭雏鹅的货郎担,冬春有专卖麦芽糖的货郎担等。为了促销,许多卖雏禽的愿意把雏禽赊欠给村民,等到四月初四夏凤节过了再来收钱,这时雏禽都已长大,家有儿子的,童子鸡也吃过了。而芳桥人卖自家做的踩面,则愿意直接换取村民的大米和小麦。芳桥踩面是一种脚踩发酵筷拉成细须并晒干的方便面,一斤芳桥踩面的交换值是小麦两斤或大米一斤七两。麦芽糖的销售更特别,是用村民家中的废铜烂铁和破布猪骨等换的,所以糖担进村细佬不稳,小孩子纷纷回家寻找可换糖吃的破烂。还有一些是凭手艺进村的挑担佬,譬如配钥匙的、修钟表的、修凉簟的、爆炒米的、浇铸铜勺锅铲的等。
总之有货郎担进村,总会引起全村人关注,婆婆要买针线用品,妇女要买油盐酱醋,姑娘们喜欢香粉和靛花黛,孩子们则关心有什么吃的玩的。货郎担在文革期间,随着供销社和商业公司下伸店的设立,以及政府对个体商贩的控制,一度落入低潮,八十年代重又活跃。现在随着交通的发达和农村个体私营商店的增多,又基本绝迹。

作者简介:
路边,实名朱再平,江苏宜兴人,1959年生。20世纪80年代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历。喜好文字,出版有小说集《陶女》、散文集《烟雨龙窑》《在氿一方》、主编集《悠悠岭下》《周济诗词集》《周济遗集》《宜兴武术》《阳羡风物》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