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稻香里的青春之歌
作者:刘连成
1968年的风,裹挟着伟人的号召掠过神州大地。"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这声呐喊,恰似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无数年轻心间漾开圈圈涟漪。上山下乡的浪潮里,长春的知青们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双辽农场。
国营农场的诱惑实在具体:喷香的大米饭冒着热气,按月能领到的工资揣在兜里沉甸甸。尤其那些1966年就与这片土地打过照面的知青,更是像候鸟归巢般,毫不犹豫地选择重返。年底的农场,迎来了三百余名长春知青:有认路的"老熟人"径直扎进原小队,有同学结伴相互壮胆,有兄弟姐妹手拉手不肯分开,还有投亲靠友的,在陌生里寻一份熟稔的暖。
其中最惹眼的,要数长春市中学红代会宣传队的那支队伍。1968年10月,王绍文与张釜领着24个姑娘小伙儿来了,男女各半,浑身的朝气挡都挡不住。脚刚沾地,就拉着场领导要亮本事。唱歌的,嗓子亮得像山涧清泉;跳舞的,身段轻得似风中柳梢;小品一演,能把人笑得直不起腰。农场革委会的军代表黄明玺主任,看得眼睛都不眨了,当场拍板:"这等人才,破格收了!"双辽农场文艺宣传队,就这么热热闹闹地成了。
宣传队驻在五大队,一边跟着大伙儿下地干活,一边背着家伙什儿四处演出。农场的角角落落,周边公社的晒谷场,都留下过他们的身影。有回在邻公社演小品,说的是知青在村里闹的笑话,演员们挤眉弄眼,台词逗得人肚疼。台下一位大爷,笑得眼泪直流,巴掌拍得大腿通红:"这伙娃,演得比真事儿还像!"还有次唱歌,一个队员突然卡壳忘词,他眼珠一转,顺着调子就编起了现场的趣事,竟圆得天衣无缝。台下观众哪看得出破绽,反倒为这机灵劲儿使劲鼓掌。就这么着,宣传队成了双辽县的"明星队",县革委会的表扬信,一封接一封地来。
日子在汗水与歌声里淌着,悄悄发芽的,还有年轻心间的情愫。袁洪勤和李迎春的故事,就像田埂上的野花,带着点俏皮的甜。袁洪勤被派去二大队小学当乒乓球教练,李迎春心里惦着,嘴上却不好意思说。这天,她攥着个打坏的球拍找过去:"你看这拍子,好好的就坏了,你帮瞅瞅?"袁洪勤一眼就看穿了那点小心思,却故意板着脸端详:"哟,这病得不轻,得好好治治。"李迎春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眼里的光,亮得像星子。后来农场办晚会,李迎春要跳舞,袁洪勤特意做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李迎春,最闪亮"。举着举着,后排观众不乐意了:"挡着啦!"他却笑嘻嘻地回:"给我喜欢的人加油,你们不懂。"老场长杨泽夫妻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撮合二人结为伉俪,相携到老。
刘兆平和当地姑娘赵桂芬的缘分,藏在柴米油盐的笑料里。刘兆平刚到农场时,地里的活儿啥啥不会。赵桂芬让他去摘菜,他拍着胸脯应了,结果菜没摘对几棵,倒把自己滚成了泥猴。赵桂芬看着他那模样,又气又笑:"你这是摘菜呢,还是跟泥坑较劲呢?"刘兆平挠挠头,憨笑道:"这菜太狡猾,躲得深。"打那以后,他总找借口往赵桂芬家跑,今天帮挑水,明天帮喂鸡,虽说常出岔子——挑水洒了半道,喂鸡把自己手啄了——可俩人的话,却越说越多,心也越靠越近。
女高音刘英新一曲《我的家乡双辽农场》,唱得衙门屯小学教师张庆华心里直发痒。张庆华是老技师张启勋的三公子,刘英新也在衙门屯小学当老师。俩人心照不宣,课间在教师办公室上眼神总往一块儿飘,递个粉笔头都像传暗号。张庆华总找由头:"我妈做了苞米面大饼子,来尝尝?"刘英新嘴上应着"太麻烦了",脚却很诚实地跟着去了。一来二去,大饼子的香混着心跳的鼓点,成了定亲的序曲。
日子往前挪,知青们的路也渐渐拓宽。从1968年大批知青返场起,有特长、有文化的年轻人,慢慢走到了新岗位。范秘武成了五大队马队队长,天天跟马打交道,把那些牲口养得油光水滑;郭文生挎上绿邮包,骑着自行车在农场串东家走西家,把远方的信送到炕头;杨慧、张志平、袁胜先、李肖毛、袁洪勤这些高中生,走进了农场的中学,黑板上写下的公式与诗句,成了照亮孩子们眼睛的光。在他们手里,农场的学校像浇了春水的庄稼,教学慢慢像样了,质量也往上蹿,愣是开出了新光景。
那些年的双辽农场,稻花香里飘着歌声,田埂上藏着笑料,年轻的心跳与土地的脉搏同频。知青们的爱情,是汗水里泡过的甜;他们的奋斗,是岁月里磨亮的光。这些故事,就像晒谷场上的麦粒,饱满、实在,在往后的日子里,越嚼越有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