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门卫老张（小说）
关 东 月
老张退休后的第三个月，站在了阳光小区的大门口。
不锈钢伸缩门在他身后闪着冷光，门卫室的玻璃擦得透亮，却映不出他脸上的表情。物业经理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张师傅，您以前是厂里的保卫科长，管过两百多号人，现在来看大门，实在是委屈了。”
老张没觉得委屈。他摸了摸身上崭新的保安制服，布料硬挺，还带着折痕。六十三年的人生里，他穿过工装、穿过西装，现在穿这身蓝灰色的制服，反倒觉得踏实。
“叫我老张就行。”这是他今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阳光小区不大，六栋楼，三百来户人家。老张的工作简单得很：收快递、登记访客、早晚开关大门。剩下的时间，他就坐在门卫室里，看人来人往。
老张话不多，眼睛却毒。不到一星期，他就摸清了小区里的大事小情。
一号楼住着最多的年轻人，总是深夜才归；二号楼多是带孩子的一家三口；三号楼的老太太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出门买菜；四号楼住着个很少露面的作家；五号楼有对总吵架的小夫妻；六号楼...
六号楼302住的女孩，老张多看了两眼。
女孩约莫二十五六岁，苍白的脸，总是匆匆进出，手里常提着药袋。老张有次看见药袋上印着“市肿瘤医院”的字样。更让老张注意的是，最近总有同一个男人在女孩家楼下转悠。
那男人三十出头，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手里常捏着烟，目光总往六号楼瞟。老张直觉不对劲，每次那人出现，他就格外留意。
周五晚上，雨下得正大。
老张正准备交班，突然看见那个男人正拽着女孩的胳膊往小区外拉。女孩明显不愿意，雨伞掉在地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等等！”老张撑开伞快步走过去，“请问您是业主吗？”
男人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过问：“你谁啊？少管闲事！”
“我是小区门卫。”老张站定在两人面前，雨水顺着伞沿成串滴落，“这位姑娘，需要帮忙吗？”
女孩挣脱开来，躲到老张身后：“我不认识他！他总跟着我...”
男人恼羞成怒：“她是我老婆！家里吵架回娘家，我来接她回去！”
“他不是！我根本没结过婚！”女孩急得声音发颤。
老张打量着男人，注意到他西装袖口磨损严重，皮鞋沾满泥点，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先生，请到门卫室登记一下。”老张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男人啐了一口，突然伸手要抓女孩。老张下意识挡在前面，被推得踉跄一下，伞掉在水坑里。
没人看清老张怎么动的，只见他扣住男人手腕，一扭一推，那人就跌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你他妈——”男人爬起来要扑上来。
老张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微微沉下重心：“我当过二十年保卫科长，制服过四十多个小偷。你要试试？”
男人愣在原地，最终骂咧咧地走了，临走丢下句“等着瞧”。
老张把女孩送回楼下，得知她叫小雯，刚从外地来治病，确实不认识那个男人。
第二天，老张向物业报告了此事，却被告知“没发生实际伤害事件，不好处理”。老张没多说，只是从此格外留意六号楼的动静。
一周后的深夜，老张值夜班。小区静得出奇，只有虫鸣和远处偶尔的车声。
凌晨两点十七分，老张看见一个黑影翻过小区后墙。监控画面里，那人正小心翼翼地向六号楼移动。
老张立即通知了另一个保安小刘报警，自己拿起强光手电和防暴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黑影果然停在了六号楼302的窗下——那是小雯家的厨房窗户。老张认出正是上次那个男人，此刻他正试图用工具撬开窗锁。
“警察已经在路上了。”老张打开强光手电，照得那人睁不开眼。
男人惊得工具掉在地上，看清只有老张一人后，突然掏出一把匕首：“老不死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老张没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我1979年参军，1984年在老山前线挨过枪子儿。你这把水果刀，吓不住我。”
男人被激怒了，持刀冲过来。老张侧身闪避，用防暴棍击打对方手腕，匕首应声落地。接着一个干净利落的绊摔，将对方放倒在地，膝盖顶住后背。
等警察赶到时，老张正坐在那人背上，平静地抽着半支烟。
事后调查令人震惊：该男子是一个专门跟踪重病独居女性的惯犯，已作案多起。小雯是在医院就诊时被盯上的。
周一早晨，物业经理特意来找老张，态度恭敬了许多：“张师傅，真没想到您还有这身手。公司决定给您发一笔奖金，另外想请您给全体保安做个培训...”
老张摆摆手：“奖金给小雯吧，她治病需要钱。培训的事，我可以讲讲。”
那天之后，老张还是门卫老张。照样收快递、登记来访、开关大门。但小区里的人见了他，都会真心实意地喊一声“张师傅”。
有人好奇问起他的过去，老张只是笑笑：“都是以前的事了。”
只有小雯知道，老张每周会抽一个下午去医院看她，带一碗他老伴熬的汤。她也是唯一知道老张故事的人——他如何从战场回来，如何当保卫科长又因不肯“灵活处事”而被提前退休，如何有个生病的老伴需要照顾所以才来做门卫。
深秋的一天傍晚，小雯出院了。她走到门卫室，递给老张一个小纸袋。
里面是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张叔，您该把故事写下来。”小雯说，“铁门内外，您看了大半辈子的人间事，不该被忘了。”
老张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良久，点点头。
从此，阳光小区的门卫室里，多了一个景象：不忙的时候，老张会坐在窗前，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没人知道他在写什么，只是常见他写着写着就望向窗外，看着铁门内外来来往往的人们。
那目光依然平静，却多了几分深意。
作者 关东月，吉林人，现居广东佛山。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世界诗人》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签约作家，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黑土文韵》特约作家，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文学艺术》副总编，《中外文化传媒》副主编，《当代精英文学》顾问。作品散见于诗刊，《春风》《蔘花》，《青年月刊》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吉林日报，长春日报，羊城晚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及各大媒体网络平台，有多篇获奖作品被选编入《当代华语作家获奖文集》，《中国亲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优秀作品集》，《中国最美爱情诗选》，《中国精典小说，散文，诗歌集》等多部国家出版物文集。荣获全国首届东岳文学奖，第三届孔子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