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外又下起了大雪,飘飘洒洒,无边无垠,漫天的雪花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一九九一年代,十八岁那一年,我师范学校毕业,即分配到一个三县交界处的山村小学任教。老师大多是本村的民办老师,我是多年来分配到学校的唯一师范毕业生,村里很高兴,尽管穷、条件差,还是专门安排校工(见《赶集杂谈》《那年教师节》)给我做饭。当时校工年龄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几乎全白,多年的农村重体力劳动让他的身体佝偻着,走路很慢,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温和,满是褶皱的脸上总是堆着笑容。老校工主要负责给学校师生们烧开水,给我做早饭和午饭,其实就是炒菜,肉、青菜我从村子的集市买,买一次得够五天吃的。三顿饭我都是吃馒头,在村里一个小馒头坊记账,每学期去还一次钱。晚饭,我都是放学后玩一会、看会书,自己去馒头坊拿馒头、炒菜,吃饭就没正点了。
那时候学校到家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骑自行车走最近的山路,也得接近三个小时。每周六下午回家,住一晚,周日下午就得早动身往学校赶,回家的路上时间总是那么慢,返回的路却总是那么长。同学们也大都分配到几个县的山区任教,没有电话和手机,只能偶尔写信联系,报纸也很难看到当天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从酷夏到了深冬,半年过去了。
记得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勤,连续几场大雪封了路,到处一片苍茫。一个下午,大雪又不期而至,天也黑的格外早,放学后空旷的校园里就只有我和越来越厚的积雪了。往常还在高树上啁啾的麻雀、乌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站在宿舍窗户后面,隔着开始长满窗花的玻璃,看着外面弥漫的风雪,想着好几星期也没见着的父母,屋里的小铁炉似乎不再散发出热量,更冷了。收音机的干电池也没电了,发不出声音来。山村供电线路老化、用电不正常,下午就开始停电,点起蜡烛,看书。
肚子开始饿了---晚饭怎么吃呢?
“吱”的一声,屋门突然被打开了,寒气一下子冲进来,蜡烛的火焰差一点被吹灭。一个“雪人”进屋了,仔细一看——老校工。
“大爷,您怎么来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和你大娘包的水饺,快下水饺吃吧。”
我这才看清楚,尽管老校工戴着斗笠,肩上披着塑料布,但漫天飞雪已经把他染白了。他胳膊挎着一个箢子,盖着干净的毛巾,想必下面就是水饺了。我们马上开始收拾炉子,炉火熊熊、热力四射,屋子里暖腾腾的,一会功夫就吃上了水饺。大爷想的真全,连香油、醋都带来了,他基本不吃,催着我趁热吃。吃完了,我俩聊了很久,他说年轻时候支前跨淮河、过长江的故事,说村子里的山、水、庄稼和人;问我家里的情况,上学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也都不说话,只是听外面呼呼的北风裹挟着雪片击打屋门、玻璃的声音,蜡烛的光影影绰绰,他卷的喇叭筒烟头忽明忽暗。
夜深了,万籁俱寂,雪似乎停了。月亮也出来了,月光、雪光辉映,斑驳的树影印在雪地里。他坚持不让我送他出学校大门,叮嘱我锁好门、看好炉子再睡觉。我就看着他戴着斗笠,挎着箢子,踏着没小腿肚的积雪,步履蹒跚地走了。
多少年过去了,那个皎洁的雪夜就像是一幅画,永远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难忘那个雪夜。
2016年1月28日
作者简介:周光天,山东济南人,公职律师,敬业乐文,作品散见于《大众日报》《当代教育》《齐鲁文学》《都市头条》等报刊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