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风亦有雨
作者:李建州(甘肃)
一个寂寥的午后,我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前行。那是一条在风雨中被人踩出,如今却再度被风雨掩埋的路径,荒凉得令人心悸。盛夏的色彩本应是翠绿的,覆盖着黄褐色泥土。然而,数日以来的干旱,使得这条路上纵横交错、高低参差的草丛,早已染上了深秋的枯黄。即便是那些翩翩起舞的蝴蝶,似乎也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唯恐在这荒芜的草丛中,湮灭一身的才华。
我厌倦这样的生活,没有风的盛夏,只有聒噪的蝉鸣。斜躺在一棵歪脖子的杏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曲肱而枕,仰望湛蓝的天际,思绪沉浮于琐事之间。云翳无风而动,悄然穿过树隙。树上有折断的枝桠,树下是杂乱无序的草丛。如此看来,即便自诩为清净之地,实则早已有人涉足。或许有人早已惦念着这里,带走了盛夏的果实。我不清楚是谁比我捷足先登,但我心里明白,当贪婪的欲望得到满足之后,剩下的便是冷漠与空寂。
这里本该有他们的讯息,但我始终嗅不到。雨不会冲蚀他们的痕迹,唯有风将这里的一切藏掖得天衣无缝,顺道做个人情,捎到了遥远的地方。我曾经也如这些摘杏之人,在别人的菜园里、果树下,干过一些龌龊之事,只是一味渴盼着一场大雨,能把所有的证据都稀释得荡然无存,却从未想过风。也许,一场风帮我掩饰了更多的东西,可惜我年少无知,不懂得感恩。
我内心深处无比渴望着风,那是一场能够彻底改变盛夏时节尴尬局面的风,降尘润土,滋润生灵。这样的风,能让那些因炎热而变得狂躁不安的人们,静以养心,润其脾肺,也让那些因高温而变得急不可待的事情,暂时放缓脚步,待到适宜之时再从容而行。
脑海里始终有一些繁冗的杂念萦绕,夹杂着心烦意乱的蝉鸣,令我难以舒坦。年少的糗事自然不必再提,往事早已如烟消散。只是如今的自己,诸如生活的琐事、工作的困境、身体的负重,接踵而至,防不胜防。漂浮的人生,处处都是驿站,却处处不敢停歇。人无远虑,是因近忧所困;人无鸿志,终因现实太冷酷。本应饭后这趟漫无目的的出行,是寻求一个清净之地,捋捋心思,晒晒心情,却终究是沿着围城的角隅,踽踽独行。
翻过沟壑的羊群,扬起一股尘土。顺沟而望,牧羊人鞭花响起的地方,黑压压的云层翻涌着。风,催促着云,漫过天际。牧羊人的吆喝声里,夹杂着风的味道,粗犷的声响伴着风的哨声。静态的绿色终究骚动起来,挤嚷着,奔腾着,越过沟壑,越过田野。
我的那些还未抢收的思绪,刚才还一一摊开,准备晾晒,没想到竟是刹那间的功夫,便被狂风掠掳而去,留下惊愕万分的我,凌风之中,既惊又喜,沿着无路的草丛狂奔。
风是自然的信鸽。我在奔跑的路上,身旁的树,脚下的草丛,无不夸张地扭动着身子,是狂欢,是惊喜,是久静之后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我似乎看到了它们仰着的头,等待着暴风之后大雨的来临。我想我比它们还要多一些,那是一种摒弃了沉重包袱后的解脱,一种自我救赎之后的灵魂洗礼。 当我穿过草丛回到乡路上的时候,大雨倾盆而来。我放缓了脚步,任由冰凉的雨水淋透我的衣衫。那彻骨的清凉呐,是盛夏里不可多得的享受,白色的雨雾里,我觉得自己就是最靓丽的风景。我从来没有如此享受自然的馈赠,想起以往在狂风暴雨中疾步而行的狼狈样,可惜昔日不懂风雨情,只是一味地抱怨。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苏轼,想起了他的《定风波》,想起了他的传奇一生。自己所谓的那些琐事,那些自感愤愤不平的人生不遇,在苏轼的经历面前竟轻如鸿毛,连谈笑的资本也不够。
母亲心疼我淋雨而返,催促着赶紧换衣。我捋过面颊的雨水,心旷神怡,那一身的累赘,早已在狂风细雨中灰飞烟灭。抬头望天,风紧雨骤。正好!真好!
故乡有风,在七月。
故乡有雨,在七月。
我在故乡,亦在七月。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