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绝缝里种出春天
作者:陈岚
九月十八日,那场风雨后,爱让我重活一次
秋风又轻轻叩响了窗棂,我的指尖抚过日历上那个刻入骨血的日子——九月十八日。对国家而言,这是长鸣警钟的历史时刻;于我,却是从死亡边缘被爱一寸寸拉回人间的“重生之日”。两年了,化疗掉光的头发已长到耳际,手术时的疤痕已淡成浅浅的玫瑰色,像极了一道被泪水与欢笑共同滋养过的生命年轮。
我永远记得确诊那天,医院的白光灯冷得像审判。当“恶性肿瘤”四个字砸下来,我攥着病历本瑟瑟发抖——脑子里全是割不下的牵挂:八十岁的老父亲还在家盼我回家,他皱纹里的笑容会不会从此凝固?先生攒了又攒的假期,是不是又要换成医院苍白的长夜?上海的弟弟、扬州的妹妹,会不会为我放下一切奔忙?还有我刚在浦东扎下梦想的儿子,他的人生会不会被妈妈的病拖垮……原来人到绝处,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来不及好好告别。
就在我胡思乱想天旋地转时,先生一把抓住我冰凉的手,把温度一点一点渡给我:“别怕,所有假期都留好了,我陪你走到底。”电话那端,弟弟声音哽咽却斩钉截铁:“姐,我们都在你身后,天塌不下来。”妹妹连夜收拾行李:“明天我就到,姐你撑住……”那一刻,他们的声音像一双手,牢牢接住了正在坠落的我。
手术室门前,麻醉像潮水漫来的最后一瞬,我看见姑父隔着玻璃红着眼圈对我点头——那个一辈子不苟言笑的男人,正用全身力气朝我挤出笑容;先生紧握的拳头和颤抖的嘴角,仿佛在说“我等你”;表哥姨姐表妹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默默站成一道人墙。后来才知道,手术七小时,先生寸步未离;老家的二叔二婶连夜凑土鸡蛋、找野生甲鱼,反复念叨“岚子需要营养”;乡下的表嫂天没亮就炖好鸡汤,让表哥开车百十里送来,只说了一句:“化疗伤人,得用热汤吊着元气。”
化疗才是真正的凌迟。呕吐物灼烧喉咙的时候,头发一绺绺落在枕上时,我躲在被子里痛哭——不是怕疼,是怕视频时儿子看见我憔悴的样子。可每当我快要被绝望淹没时,光总会照进来:先生把饭菜热了又热,哪怕我只尝一口就吐;小侄孙用稚嫩的手帮我按摩浮肿的腿,说“二奶奶快快好起来”;弟弟每周雷打不动寄来营养品,附上密密麻麻的服用说明;妹妹把我的病历整理成册,娟秀的字迹写满“第几次复查”“何时服药”……
连陌生人都伸出手来。抖音上记录的抗癌日常,竟引来天南地北的温暖:山东大姐分享她抗癌十年的故事,说“妹子你看,我还活着呢”;河南姑娘拍下暴雨后的彩虹,写下“你的天空也该放晴了”;安徽文友寄来黄山迎客松照片:“等你康复,我们一起去山顶看日出”……这些素未谋面的善意,像星星火种,点燃了我最黑暗的夜。
如今每次复查结束,我都会去南海街口那家小面馆。热腾腾的鸡蛋面氤氲着白气,老板娘依然响亮地招呼“老样子?”,我吃着吃着就湿了眼眶——原来最珍贵的从不是惊天动地,而是能好好吃一碗面,能陪老父亲坐在蝶园广场听他说“今天太阳真好”,能和先生并肩在高邮湖畔看落日熔金,能在视频里听儿子兴奋地说“妈,我拿到投资了”……
去年九月十八,我们全家去了老家果园。柿子红得像灯笼,儿子攀上树梢摘最甜的那颗给我,先生轻轻擦去我嘴角的汁水,父亲眯着眼笑:“这日子,甜得像柿子里酿了蜜。”风吹过枝头,我忽然泪流满面——那些痛楚的记忆从未消失,但它们早已被亲情、友情、甚至陌生人的爱,融化成了生命里最温柔的底色。
如今每个重生纪念日,我都会买一块奶油蛋糕,对镜中的自己说“生日快乐”。这场抗癌战争,我从不是孤军奋战。往后余生,我要把收到的光一点一点还给人间:给正在化疗的病友寄一封信,在抖音分享清晨第一缕阳光。因为我终于懂得:生命最美的模样,不是在顺境中微笑,而是在暴雨中学会了如何做别人的伞。
【作者简介】
陈岚,女,笔名山风。喜爱文学,时有作品散发于报刊和网络,多次获征文作品奖。现为高邮市作家协会会员,扬州市文创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