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智奇

     乙巳年阴历七月廿四日，秋阳朗照，武功县的土地上铺了一层金。友人向阳驱车送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武功县，与旧友张国、李晟出、张艺舟、樊恒辉、杜崇斌，及学生徐立新、庞联昌、耿宏锁、刘欢乐等人相聚在一起，甚觉欢快。久别重逢，分外亲热，忆往谈经，说西到东，天南海北，风、花、雪、月……。

    杯的茶水清澈，映出各人脸上的皱纹与笑容。晟出兄年近八旬，博闻强记，文思泉涌，妙语连珠，感概世事沧桑，旧情难忘；庞联昌回忆他当年在上语文课《桃花源记》时，背诵课文的情景；耿宏锁追忆他当年在绿野中学刻苦学习的心境；徐立新感叹当年《荷塘月色》课堂上的气氛……

    恰同学少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当年青春少年，意气风发，眉眼间漾溢出通天接地的天真稚嫩，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流失。如今他们或发福或清瘦，额上俱有了岁月的沟壑，然而一笑起来，那神情竟与旧时的神情并无二致。

    谈话间，我忆起当年张国兄来我家后院，与我坐在小桌的凳子上，谈论语文考试写作的情景；说话间，我回忆起为给女儿补办独生子女出生证，我找到了徐立新，他带着我和我爱人到县计划生育办公室的情景……一种故乡之情，师生之情，在我心中久久涌动。如今思之，何等醇厚，何等珍贵。

    市场经济大行其道，人皆奔忙于利禄之途。见面开口便是房价股情，闭口又是升迁调任，言必及利，语必关益。而我们今日所谈，不过是陈年旧事，是风、花、雪、月，是“今天天气哈哈哈”。看似无用的闲谈，反倒显出一种稀有的真挚。这种情感未经物欲玷污，笃实而纯净，仿佛秋阳下的渭水，清澈见底。

   人在世间，难免遭遇情与理、义与利的撕扯。常常进退两难，左右皆非。但在老友中间，这些困扰忽然变得无足轻重了。我们相视而笑，彼此明白各自的难处，却不须说破。这种“相见如故”的情景，使人暂脱尘世之累，得以畅呼吸一口自在之气。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时间如筛，滤去了许多人与事。能留下来的，方是真金。我们这些人的相聚，虽不及兰亭雅集之风雅，却自有其质朴可贵处。茶凉了再沏，话断了续上，不觉日已西斜。

   临别时，互道珍重，未有约下次相见之期。因我们知道，有此一聚，足慰多年相思；此情既在，何必频仍相见。秋阳渐斜，照在各人背上，拉长了影子，仿佛要将这情谊也拉得绵长些。

   人散后，我独坐在正村兰桂书屋，看茶杯中浮沉的茶叶渐渐沉底。心想：世间情谊，能经时间筛选而不变质者，实乃人生至宝。今之聚虽散，情却已沉淀在心，如这杯中的茶渍，愈久愈显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