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山诗集《别人的城市》序
◎黄自华

诗坛是江湖吗?诗坛不是江湖吗?这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一个问题。江湖上的一切世俗元素如权杖、等级、叩首和一切灰色的,黑色的潜规则,我们都可以在当今诗歌玩家的“忠义堂”上一一获得印证,而“聚义厅”的平民情结和大义凛然的神采却在这里黯然失色。这些江湖上的诗歌玩家,没有柳永、杜牧的才情,却以绚丽的转身,将自己隐身在洗脚城的万花丛中,克隆古典才子的风流倜傥;没有杜甫、白居易的人文关怀精神,却偏要装扮忧国忧民的姿态,撒娇地吟唱“纵做鬼,也幸福。”和“含泪劝告”悲歌。面对底层的苦难,他们放弃了关注,遗忘了真诚的悲悯与同情,他们心中想到的只是江湖首领的威仪和庙堂招安的快意。延绵千年的诗歌人文精神,死在了诗歌玩家们的高尔夫球场和麻将桌上。为诗歌送葬的,是举国一致的鄙夷和嘘唏。
这些年来,尽管“诗歌江湖”的人数正在急剧膨胀,但诗歌玩家的人格精神、人格力量却日渐萎缩。诗歌要求诗人的人格力量与诗歌的文本力量相互见证,高度统一,就像屈原、李白、杜甫、辛弃疾、苏轼一样,他们的人生与诗歌写作相为见证,互相完成。他们的人生实践、人格力量本身就是一部诗的传奇,而他们的诗歌本身又记录着他们不朽的生命历程;诗人们用非凡的、感人的、令人景仰的诗歌悲悯生命,书写苦难,因此,他们不但是杰出的诗人,也是人格的楷模!这样的诗歌魅力、质地与境界,读者无法拒绝。而当代诗歌之所以被各种舆论贬损质疑,根本原因就在于人格与写作的严重分离。当然,我们也曾出现过海子这样用生命担承诗歌的诗人,出现过食指这样用诗歌见证命运的诗人。在当下,也有一些像林志山一样生活在社会底层,杖剑行走在诗坛边缘的草根诗人,他们胸怀义愤,关注生命,批判底层的苦难与屈辱。然而在总体上,他们要支撑起当代诗歌的庞大身躯,仍然是势单力簿,不堪重负。
诗人林志山
诗集样书
林志山关注底层是从他自己身边开始的,我们的身边,每天都有那么多苦难的事件在发生;那么多让人叹息与惊异的悲伤在继续,“诗歌江湖”上的大小头领和各路诗歌玩家却视若无睹。而林志山则不然,他有自己的道德关注点,有自己的责任感与使命意识,他要用真诚使自己的诗歌切入苦难和屈辱的存在,以自己的方式坚持诗歌的批判性。于是,林志山的诗不倦地记录着世界,以溃散的,没有诗意升华的诗歌方式揭示着社会的病态:某花园偶遇的老人、街头歌手、马路乞丐、捡垃圾的小女孩……
林志山一直将诗性的目光,投向他生活其间却又并不属于他的城市,和挣扎在城市边缘的底层市民以及外来打工人群;一直怀着真诚的义愤书写着他们真实的生存境况。只要写诗,林志山的思绪就不会越过这个“别人的城市”,不管是城市的中心,还是边缘,不管是城市的白天,还是夜晚,都在林志山的笔下成为一个聚焦点:城市的喧嚣、刺激,城市的真诚、欺骗,直到城市的核心,城市的灵魂。林志山用浪漫主义语言表达自己对于最高本体的终极关怀,越过那些忧伤而明亮的城市景象、那些质朴而阴郁的珠海风情、那些兄弟姐妹的旖旎柔肠,诗人直截了当地向上苍发出了呼告。这是一种怎样的呼告呵!痛切到了喘不过气来的地步。林志山诗歌中罕见的力度、浑浊而粗鲁的气质和对于真理的强烈关切,让诗歌意象坚定地跳跃前行,说出了诗人断断续续的真诚的渴望。
林志山不是一定要把肮脏可耻的颜色涂到“别人的城市”的大马路上。他注意到晚上那些睡意中的黑色眼泪,那是无人给予尊重的受伤的尊严。生活的意义崩溃至如此程度,意义感蒸发如此彻底,“爱和健康都是疾病”,一个人要在这样的生活中寻求意义肯定会招来嘲笑,甚至要在写诗的行为中寻求意义都显得滑稽,远没有那些嘲讽意义、解构意义的人显得深刻。在这样的城市里,在人们尚未成熟起来时,已经深感疲劳了,疲劳不是为什么事而奋斗,疲劳是因为世界的空洞。
“诗歌江湖”的玩语言游戏,看似高深,其实在读者那里是失效的,因为它失去了基本的情感介入,缺少了灵魂的参与,缺少了爱意的渗透。而林志山则以简单而不失深邃的方式,向我们提供有效的文本,在面对日常生活的时候,他拒绝凌空蹈虚的表演,他要让自己在现世中逐渐学会感受与释放,感受良知与苦难,释放悲悯与道义,并由此产生对外界的爱和敬畏,冷静地流露出理解和同情。
林志山的诗,是底层生活的人们面对制度丧失尊严的尖锐呐喊。

李更绘黄自华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