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途》第三十八章:詔獄風雲
等待的時光總是格外漫長而煎熬。林慕言藏身於城南一處由郡主手下提供的隱蔽小屋內,如同困獸般來回踱步。窗外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讓他心驚肉跳,既期盼著柳氏傳來好消息,又深恐那是一個誘他現身的陷阱。
翌日黃昏,約定的時間將至。小屋門上傳來了預先約好的、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林慕言心臟猛地一縮,深吸一口氣,悄步走到門後,低聲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壓低的、陌生的女子聲音:“是柳夫人讓俺來的,送信兒。”
林慕言透過門縫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低著頭的婦人站在外面,手中似乎捏著什麼東西。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拉開了門栓。
那婦人迅速將一個紙團塞進他手裡,低聲道:“夫人說,事成了,讓公子爺依計行事,今夜子時,城外亂葬崗東南角老槐樹下,交錢領人。”說完,不等林慕言再問,便急匆匆低頭走了,很快消失在巷口。
林慕言關上門,背靠門板,心跳如鼓。他展開紙團,上面只有寥寥數字:“人無恙,子時,亂葬崗東南,老槐下,過時不候。”字跡潦草,與柳氏那日給他的香囊上繡的字體略有不同,但或許是匆忙所致?
“人無恙”三個字,讓他緊繃的心弦稍稍鬆弛了些許。只要婉清沒事,就有希望!
然而,巨大的喜悅之下,那股隱隱的不安卻並未消散。交錢地點選在陰森偏僻的亂葬崗?這符合馮鐸那種貪官撈錢的做派嗎?還是…另有蹊蹺?
但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了!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龍潭虎穴也得去闖!他仔細檢查了郡主提供的金葉子和銀票,又將一柄短匕貼身藏好,靜待子時來臨。
夜色深沉,寒風呼嘯。亂葬崗荒塚累累,磷火點點,鴉聲淒厲,如同鬼域。
林慕言依言提前來到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樹下,隱藏在阴影中,警惕地觀察四周。時間一點點流逝,四周除了風聲和蟲鳴,死寂一片。
子時正刻,遠處終於傳來了車輪碾壓荒草的吱嘎聲。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馬車,如同幽靈般從黑暗中駛來,停在老槐樹不遠處。
車簾掀開,先跳下兩個黑衣勁裝的漢子,目光銳利地掃視周圍。隨後,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走下車,手中提著一盞昏暗的燈籠。
“林公子,既然來了,就現身吧。錢帶來了嗎?”管家揚聲說道,聲音在空曠的荒野顯得格外突兀。
林慕言從樹後緩步走出,手中緊握著裝有金葉子的包袱:“我要先見人。”
管家嘿嘿一笑,打了個手勢。一名黑衣人從車中拖出一個被黑布罩頭、雙手反綁、身形纖弱的女子。
“婉清!”林慕言失聲喊道,下意識就想衝過去。
“慢著!”管家喝道,“錢呢?”
林慕言將包袱扔了過去。管家接過,打開粗略一看,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隨即對黑衣人點了點頭。
黑衣人將那女子向前推了一把。
林慕言急忙上前,一把扯下那女子頭上的黑布!
然而,黑布之下,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充滿驚恐的年輕女子的臉!
不是蘇婉清!
中計了!
林慕言頭皮瞬間炸開,猛地後退!
幾乎同時,四周黑暗中驟然亮起無數火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從荒草叢中、墳包後現身,冰冷的箭鏃全部對準了他!
那管家和黑衣人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林慕言!你果然來了!”一個陰冷的聲音從馬車後傳來。只見馮鐸身著錦衣衛官服,按著腰刀,緩步走出,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廠公有令,緝拿欽犯林慕言!死活不論!”
“馮鐸!你!”林慕言目眥欲裂,怒火攻心!他果然被騙了!婉清根本不在這裡!
“給我拿下!”馮鐸一揮手!
箭矢如雨點般射來!並非直取要害,顯然是想生擒!
林慕言拔出短匕,拼命格擋,但箭矢太過密集,瞬間腿上、肩上便中了數箭,劇痛鑽心!他踉蹌著後退,眼看就要被擒!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異變再生!
亂葬崗深處,突然響起一聲淒厲尖銳的唿哨!
緊接著,數個黑影如同從地底鑽出般,猛地從馮鐸隊伍的側後方發起了突襲!刀光閃爍,瞬間砍翻了數名弓箭手!
這些人身手矯健,招式狠辣,配合默契,顯然是精銳之士!
“有埋伏!保護大人!”馮鐸的隊伍頓時一陣大亂!
趁著這混亂,一個黑影疾速衝到林慕言身邊,一把拉住他:“走!”
是檀影!又是她!
林慕言來不及多想,忍著劇痛,跟著檀影向亂葬崗深處亡命奔去!
“放箭!別讓他們跑了!”馮鐸氣急敗壞地怒吼!
箭矢從身後呼嘯而來!檀影揮動長劍撥打,護著林慕言且戰且退!
然而,馮鐸帶來的人馬眾多,很快便穩住陣腳,圍攻上來!檀影武功雖高,但帶著受傷的林慕言,又要應付無數攻擊,頓時險象環生!
噗!
一支冷箭射中了檀影的後肩!她悶哼一聲,動作一滯!
更多的攻擊接踵而至!
眼看兩人就要被亂刀分屍!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更加宏大、更加急促的馬蹄聲!如同悶雷滾滾而來!
緊接著,一支規模不小的騎兵隊伍打著火把,如同神兵天降般衝入亂葬崗!為首者,竟是一名穿著御史官袍、面容肅穆的中年官員!
“住手!本官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李三才!奉旨巡查京畿!何人膽敢在此私動刀兵,濫用私刑!”官員聲如洪鐘,厲聲喝道。
馮鐸臉色驟變!李三才?這個鐵面御史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荒郊野嶺來?!
“李…李大人…”馮鐸連忙上前,試圖解釋,“下官正在緝拿朝廷欽犯…”
“欽犯?”李三才目光如電,掃過渾身是血、被檀影護著的林慕言,又看看馮鐸身後那些明顯是東廠番子打扮的人,冷笑道,“馮指揮使何時兼了東廠的差事?緝拿欽犯,為何不見刑部海捕文書?又為何選在這等陰私之地?我看你是欲行不軌,殺人滅口吧!”
“李大人!你休要血口噴人!”馮鐸又驚又怒。
“是否血口噴人,回衙門再說!來人!將一干人等,全部帶回都察院勘問!”李三才毫不客氣,直接下令。
他帶來的騎兵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馮鐸的人馬則刀劍出鞘,與其對峙,氣氛劍拔弩張!
就在這僵持之際,又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一名太監尖聲喊道:“廠公手令!欽犯林慕言及其同黨,即刻押送東廠審理!任何人不得阻攔!違令者,與欽犯同罪!”
太監將一份手令高高舉起。
李三才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東廠提督的手令,他無法公然違抗。
馮鐸頓時有了底氣,得意道:“李大人,還不讓開?”
李三才咬牙,看著傷痕累累的林慕言和檀影,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憤慨,最終還是緩緩讓開了道路。
東廠番子一擁而上,將林慕言和檀影粗暴地捆綁起來。
“帶走!”馮鐸惡狠狠地瞪了李三才一眼,下令道。
林慕言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再次破滅,陷入了更深的絕望。東廠!那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被押上馬車時,誰也沒有注意到,李三才趁著混亂,悄無聲息地將一個極小的、揉成一团的紙團,塞進了林慕言被反綁的手中。
馬車顛簸著駛向黑暗的東廠詔獄。
車內,林慕言忍著劇痛和捆綁的不適,艱難地用手指展開那個紙團。
藉著車窗外偶爾閃過的光亮,他看清了上面極細小的兩行字:
“虛與委蛇,暫保性命。”
“蘇在詔獄甲字寒牢,暫無恙。”
是李三才留下的!這位素昧平生的御史,竟在暗中相助!而且他知道婉清的下落!她還在詔獄,但暫時安全!
這小小的紙條,如同無邊黑暗中的一絲微光,再次給了林慕言一點點堅持下去的勇氣。
無論如何,要活下去!要找到救出婉清的機會!
東廠詔獄,比天牢更加陰森恐怖。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
林慕言和檀影被分別關押進狹小冰冷的牢房。
預想中的酷刑並未立刻到來。一連數日,除了按時送來難以下嚥的牢飯,竟無人提審他們。
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讓人更加不安。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最為壓抑。
這日夜裡,林慕言正靠牆假寐,牢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響動。
他警惕地睜開眼。
只見一個低著頭的獄卒, silent地打開牢門,遞進來一碗比平日稍好一些的飯菜,碗底似乎壓著什麼東西。
獄卒 quickly離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林慕言的心猛地一跳。他迅速拿起碗,撥開飯菜,碗底赫然是一小截細細的、中空的蘆葦桿!
他捏碎蘆葦桿,裡面藏著一張捲起的薄紙。
展開紙條,上面是熟悉的、屬於永寧郡主的娟秀字跡:
“馮鐸貪功,未即上報。此乃良機。”
“三日後子時,詔獄東南角雜物房有變,可伺機而動。”
“切記,機會僅此一次。”
機會!永寧郡主竟然能將手伸進戒備如此森嚴的東廠詔獄?!
林慕言心中既驚且疑,但這無疑是絕境中的唯一生路!他必須抓住!
他默默記下訊息,將紙條吞入腹中。
接下來三日,他強迫自己進食,積攢體力,仔細觀察著獄卒巡邏的規律,默默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第三日,子時將近。
詔獄內一片死寂,唯有更夫遙遠的打更聲隱隱傳來。
突然,詔獄東南角方向,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隨即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走水了!雜物房走水了!”
“快救火!”
整個詔獄瞬間炸開了鍋!警哨聲、呼喊聲、雜亂的腳步聲響成一片!大量的獄卒和守衛被調往起火點救火!
林慕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是現在!
他所在的牢區,守衛果然變得稀疏混亂!
他按照這幾日觀察好的路線,用那根藏匿已久的、磨尖的細鐵絲(不知是何人何時藏於飯食之中),迅速撬開了牢門鎖鏈!
閃身出牢,貼著牆根陰影,向著與起火點相反的方向——關押重犯的甲字區潛行而去!
根據李三才紙條的訊息,婉清就在甲字寒牢!
一路上出奇地順利,彷彿有人暗中清理了障礙。他心中對永寧郡主的手段感到駭然。
終於,他找到了甲字區最深處那間標著“寒”字的牢房。牢門緊鎖,透過狹小的視窗,他看到裡面一個蜷縮在角落的、瑟瑟發抖的纖弱身影!
是婉清!
“婉清!”他壓低聲音急喚。
裡面的身影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露出蘇婉清那張蒼白憔悴、卻瞬間被驚喜和淚水淹沒的臉!
“慕言哥哥!”
林慕言心如刀割,拼命撬鎖!或許是太過焦急,或許是鎖具堅固,鐵絲竟啪地一聲斷了!
該死!
就在此時,身後通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救火的獄卒似乎開始返回了!
時間來不及了!
林慕言目眥欲裂,看著牢內絕望的婉清,又看看即將到來的追兵…
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袍,從視窗塞了進去,急聲道:“婉清!穿上!躲到角落!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不要出聲!”
說完,他深深看了婉清最後一眼,毅然轉身,向著通道另一頭狂奔而去,並故意發出巨大的聲響!
“在那裡!欽犯跑了!”
“追!”
所有的注意力瞬間被他吸引!獄卒們怒吼著向他追去!
蘇婉清緊緊抓著那件還帶著林慕言體溫的外袍,淚如雨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他要犧牲自己,引開追兵,為她爭取時間!
林慕言在複雜的詔獄通道中拼命奔跑,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他根本不熟悉這裡的地形,很快便被逼入一條死胡同!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他背靠冰冷的牆壁,喘著粗氣,看著圍攏上來的、面目猙獰的獄卒,眼中卻閃過一絲解脫與決然。
至少…婉清暫時安全了…
就在獄卒們撲上來的瞬間!
詔獄頂部,又是一聲巨響!另一處地方似乎也發生了爆炸!煙塵瀰漫!
混亂中,一道黑影如同蝙蝠般倒掛而下,一把抓住林慕言的手臂!
“走!”
是檀影!她也脫困了!
檀影借助一根飛索,拉著林慕言,竟直接蕩出了詔獄高牆上的一個通風視窗!
兩人重重摔落在詔獄外的地面上,顧不得疼痛,爬起來便發足狂奔!
身後,詔獄內警鈴大作,火把通明,追兵洶湧而出!
一場更加驚心動魄的京城逃亡,再次展開!
而這一次,他們身後,是整個東廠的瘋狂追捕!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