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途》第四十二章:生死茫茫
李三才押解著陳敬齋的囚車,在重兵護衛下,浩浩蕩蕩駛向京師。這無疑是一記投向平靜湖面的巨石,在京師已然暗流洶湧的局勢下,激起了更大的波瀾。
陳敬齋雖非最終元兇,卻是連接地方與中樞、貫通趙德柱與其背後勢力的關鍵一環。他的落網與押解入京,意味著李三才手中的證據鏈即將閉合,對某些人而言,已是圖窮匕見之時。
一路上,明槍暗箭從未停止。漕幫高手與周廷儒留下的精幹捕快拼死護衛,與“夜梟”派出的殺手數度交手,互有死傷,才堪堪保住囚車不失。
京師越來越近,氣氛也愈發緊張壓抑。
而此刻,誰也沒有想到,那個被所有人認為早已血濺奉先殿、屍骨無存的林慕言,正經歷著一場常人無法想像的生死輪迴。
那日奉先殿外,他身中十數刀,血流如注,確實已是瀕死之境。東廠番子將他當作屍體拖走,扔進了專門處理“廢料”的亂葬坑中。
或許是強烈的求生意志,或許是蒼天不忍,又或許是永寧郡主暗中延請的名醫留下的保命丹藥起了最後一絲作用,他竟在堆積如山的屍骸中,保留了一線極其微弱的生機。
深夜,寒鴉哀鳴。一個佝僂著背、以撿拾廢品為生的老嫗,如同幽靈般在亂葬坑中摸索著。她並非尋找什麼寶貝,只是想從死者身上扒些稍微完整的衣物,換點吃食。
當她觸碰到林慕言那尚存一絲溫熱的“屍體”時,嚇得差點叫出聲。仔細探了探鼻息,發現竟還有遊絲般的一口氣。
老嫗心善,見其年輕,心中不忍,竟費盡力氣,將他從屍堆中拖出,用破板車拉回了自己位於京城最偏僻角落、搖搖欲墜的破棚屋中。
沒有藥,沒有醫生,只有一點發霉的米糠和收集來的雨水。老嫗用最土的法子,嚼碎草藥敷在他的傷口上,將那點可憐的食物熬成糊,一點點灌入他口中。
奇蹟般地,林慕言那頑強的生命力,竟然在這污穢惡劣的環境中,一點點地掙扎著復甦。
他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昏迷時,噩夢連連,父親、婉清、檀影、芦翁、血與火交織…清醒時,則忍受著傷口潰爛化膿的劇痛和無邊的黑暗與孤寂。
他不敢出聲,不敢詢問,只能從老嫗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中,得知自已還身在京城,以及過去了一些時日。
身體稍稍好轉,能夠勉強活動時,他掙扎著爬起,透過棚屋的破縫向外望去。看到的依然是京城熟悉的街景,只是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
他必須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婉清怎麼樣了?李御史是否看到了血書?
他懇求老嫗幫他打聽消息,並將身上唯一還值錢的一枚玉扣給了她(永寧郡主所贈衣物上的配飾)。
老嫗起初害怕,但最終還是答應了。她每日外出拾荒,便留心聽市井之間的議論。
零零碎碎的消息匯總而來:欽差李御史在青州查案遇襲但無恙、抓了陳敬齋正押往京城、朝堂上吵翻了天、東廠和錦衣衛最近像瘋狗一樣到處抓人…
最重要的消息是:關於一個叫林慕言的書生血濺奉先殿、狀告趙德柱陳敬齋的事情,已經傳遍了京城,有人罵他是瘋子,也有人暗中稱他是義士…但所有人都認為他肯定死了。
聽到這些消息,林慕言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李御史果然不負所托,行動了起來,事情終於鬧大了!悲的是婉清依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自已雖然僥倖生還,卻已成了一個“死人”,困在這方寸之地,什麼也做不了。
他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他必須知道婉清的情況!必須想辦法做點什麼!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萌生——他要再次潛入詔獄附近!哪怕只是遠遠望一眼,確認婉清是否還在那裡!或者,能遇到李御史回京,將自已還活著的消息傳遞給他!
這無疑是極其危險的。東廠定然還在全力搜捕他,詔獄更是龍潭虎穴。
但他別無選擇。
又休養了幾日,勉強能拄著木棍行走,他告別了那位救命的貧婆子(將身上最後一點碎銀留給了她),用破布將臉層層包住,換上婆子找來的破爛衣衫,扮成一個重病的乞丐,顫巍巍地走出了棚屋。
京城依舊繁華,卻彷彿處處暗藏殺機。他低著頭,不敢走大路,專挑最偏僻的巷弄,繞著遠路,一點點向詔獄方向挪去。
越靠近詔獄,氣氛越發森嚴。巡邏的兵丁和便裝番子明顯增多,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可疑的行人。
他遠遠地望著詔獄那黑沉沉、如同巨獸匍匐般的高牆,心中一陣刺痛。婉清就在裡面嗎?她還好嗎?
他不敢過於靠近,只能躲在極遠處的一個街角垃圾堆後,苦苦等待,希望能看到一絲與婉清相關的跡象,或者等到李御史的車駕。
一天過去了,一無所獲。
第二天,依舊如此。傷口的疼痛和虛弱的身體讓他幾乎支撐不住。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放棄之時,第三天黃昏,詔獄側門忽然打開,一輛普通的馬車在幾名護衛陪同下駛了出來。
車窗簾子被風吹起一角,瞬間,林慕言看到了一張蒼白憔悴、卻無比熟悉的側臉!
是婉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他絕不會認錯!
她還活著!她被帶出來了!要去哪裡?
林慕言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及細想,拄著木棍,拼命地跟了上去!
馬車並未駛向繁華地帶,而是轉向了更加偏僻的城西。最終停在了一處看似荒廢、卻隱隱有人看守的別院前。
婉清被護衛帶了進去,大門隨即緊閉。
林慕言伏在不遠處的草叢中,心急如焚。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們為什麼把婉清帶到這裡?軟禁?還是…另有陰謀?
他必須想辦法進去確認!
然而,別院雖看似荒廢,守衛卻頗為森嚴。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忽然看到一個提著食盒的老婦人,正哆哆嗦嗦地走向別院側門,似乎是來送飯的。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趁老婦人不備,從後方悄悄靠近,用盡最後力氣,輕輕擊打了她的後頸。老婦人軟軟倒下。
林慕言心中默唸一句得罪,迅速與她互換了外衣,並將自已弄得灰頭土臉,提起食盒,低著頭,顫巍巍地走向側門。
守衛顯然認識這送飯的老婦,並未仔細檢查,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快點快點!”
林慕言低聲應著,順利混了進去。
別院內裡頗大,卻異常冷清。他憑著直覺,向著最深處、守衛似乎更多的一棟小樓摸去。
躲過幾撥巡邏,他悄無聲息地潛到小樓窗下。透過窗縫,他看到婉清果然坐在裡面,面色蒼白,眼神空洞,但似乎並未受到虐待,只是被軟禁著。
稍稍鬆了口氣。但為何要將她從詔獄轉移到這裡?是保護?還是…作為誘餌?
就在他思索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冰冷的低喝:
“你果然沒死…還敢找到這裡來!”
林慕言渾身一僵,緩緩回頭。
只見那個數次交手、身形瘦削的“夜梟”使者,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酷笑意。
“我們等你很久了…林公子。”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