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骗你
杂文随笔/李含辛
多年前,酒局上一个小伙伴仰头一口气一瓶啤酒底朝天,气吞山河:从秦都到礼泉,有事就言传,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儿!
即刻,响起一阵掌声。我心里寻思着,自己一介书生,为了省五块钱过路钱,绕道躲过在质疑声中我行我素的双照收费站,还经常受两个“好汉”的气。这个小伙伴太不简单了,我从中华小区出发,经过秦都、渭城、兴平和礼泉,一路上的城管、交警,还有地方势力盘踞占山为王,没有金刚钻,谁敢揽瓷器活!
话说双照路上两位好汉,一个残疾,一个傻不拉叽,残疾坐在三轮车上指挥若定,傻子大吼一声,路过司机乖乖缴费免灾。有小伙伴面授机宜锦囊妙计,我只要一张口:我是办事处的……没等我话音未落,司令发话:我认识你,过,请过!……这到底哪跟哪呀,谁跟谁是一伙的,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每次去礼泉路过店张,我都会心潮澎湃。当年爷爷是那一带家喻户晓的传奇英雄。十三四甘省布店做学徒,十七八闯内蒙古,贩马……征战天下,挣下少家业,致富一方。谁料到,本家侄子勾结土匪,致爷爷于死地而后快,在解放前,四个人命彰显爷爷坎坷经历。解放后,一次次运动,首当其冲。他推着独轮车,做着小把生意,马里村距离店张,七八里路的距离,爷爷的背影我记忆犹新。
一次路过店张韩村加油站,我被交警拦了下来。我忘了带证件,腿下得直打哆嗦。我红着脸张口结舌:我家几代是贫农……不,是富裕中农……不,是漏划地主……不,我是良民,这车不是我偷来的……。交警峥嵘着脸,我急中生智,何不给在兴平公安局做政委的孙同学打个电话 。我知道,自己虽然这些年在商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商人再有钱,在当官的面前也要矮三分。中国自古到今,都是这个理,颠扑不破,伟大而自信。我打通了政委电话,千不该万不该无意中撒了一个谎:“政委,我去找徐局有事,回来路上……”,徐局,我的同学,军人出身,江湖义气浓,在我败走麦城后助我一臂之力,关爱有加,我知道,他俩关系要好,说官官相护,未免有点俗气。
政委把礼泉交警大队长的电话给我发了过来,让我跟赵队联系。我忙打电话说错了错了,我在你们兴平地界。那对政委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一个电话过来,几个交警脸上挂满了微笑。
真是:无人寸步难行,有人走遍中国。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我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曲来,这时候政委一个电话打过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根本没去徐局那里!
我为什么要骗你?
我也回答不上来,恨不得停下车,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没有骗过人,即使第一次去洗浴中心,回来没有上老虎凳,就一五一十核头枣儿向老婆招了,还写了保证书。我为什么要骗人家?我在问自己,结果发现,我什么也没骗。马马虎虎,风风火火,结果就常丢三落四,屡教不改,这一次果然铸成大错。
那次去礼泉,到底干什么?去医院做业务,去旅游,去会情人……我也记不得了。
多少次, 穿行都市到故乡的路上,一个声音“你为什么要骗我”在耳边回响,我把九嵕山的骏马回望,心里祝福着在省城的龙孙快乐成长。
附录
李含辛《我为什么要骗你》
——权力镜像下的身份迷失与自我诘问
李含辛的杂文以一场荒诞的“骗局”为切口,撕开了中国社会权力关系的隐秘褶皱。作者通过三个时空交错的片段——酒桌上的江湖豪言、双照路的“收费站”闹剧、店张镇的交警盘查——构建了一幅权力生态的浮世绘,最终以“骗政委”的尴尬瞬间引爆对自我身份的深刻质询。
一、权力话语的荒诞剧场
文中“残疾指挥若定,傻子大吼收费”的收费站场景,堪称权力异化的绝妙隐喻。残疾与傻子的组合本应是弱势象征,却因占据地理要道而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反向碾压过路司机。这种“反权力”与“真权力”的错位,揭示了权力本质的虚无性——它不源于能力,而源于对资源的垄断。作者“办事处的”身份被识破的荒诞,进一步解构了权力符号的随意性:在权力游戏中,连谎言都需靠权力背书。
二、祖辈幽灵与当代困境
店张镇的记忆将叙事拉入历史纵深。爷爷从布店学徒到被本家侄子构陷的悲剧,与当代“商人矮官三分”的境遇形成残酷互文。两代人都困在权力的绞杀链中:解放前是土匪与亲族的合谋,解放后是运动与政策的碾压,而今则是交警与政委的电话游戏。作者对“贫农/地主/良民”的混乱自辩,恰是历史创伤在当代的应激反应——当身份无法自证时,只能乞援于更高权力,正如爷爷的独轮车碾不过店张的八里路,作者的轿车也绕不过交警的盘查。
三、谎言背后的存在焦虑
“骗政委”的终极拷问,实则是现代人的存在困境。作者对“从未骗人”的坚持(包括向妻子坦白洗浴经历)与无意谎言的矛盾,暴露了人在权力结构中的精神分裂:一方面抗拒被异化,另一方面又本能地模仿权力话语。当政委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时,真正被审判的是整个权力逻辑——它迫使人们用谎言换取生存空间,却又惩罚这种生存策略。文末“九嵕山回望”的意象,暗示对乡土本真性的追悼,那里或许还存有未被权力扭曲的自我。
四、杂文笔法的解构力量
李含辛以“反讽”为手术刀,剖开社会病灶:酒局小伙伴的豪言壮语在收费站前沦为笑谈,政委的官威被一个无心谎言戳破。文中穿插的解放区民歌,更强化了现实与理想的割裂感。这种举重若轻的书写,恰是杂文“刺破虚妄”的核心价值——当作者在文末也无法回答“我为什么要骗你”时,读者已看清:这不是个人的道德瑕疵,而是系统性的身份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