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夜话
文/陈鑫
九月的长安,丹桂飘香,秋风轻拂。我随着全国铁路老年体协宣传员的同仁们走进临潼地界时,温暖的太阳正为骊山描摹着金边。陇海大酒店会议中心隐藏在苍翠之中,红墙碧瓦时隐时现。推窗可见华清宫青灰色宫墙,与历史故事西安事变的“捉蒋亭”也近在咫尺。
入住当晚明月高挂,繁星闪闪,隔壁华清宫传来《长恨歌》的笙箫。乐曲声穿林渡水而来,裹挟着露水的丝丝凉意。同寝的李哥倚在窗前问我:“你听这曲调,是否有走进古代唐朝的感觉?”他鬓角染霜,眼里却跳动着少年人才有的光亮。于是漫漫长夜化作历史长廊,李哥的讲述里,骊山温泉蕴藉起三千年的水汽。西周诸侯在此筑起骊宫,汉武扩建离宫时凿出“星辰汤”,待到唐玄宗倾国力修葺,这里已成“长安第一温泉宫”。
月光透过纱帘,在我床头上方铺开道道清辉。李哥的声音渐沉:“你看华清池里那些鸳鸯砖,哪块没浸过历史的泪?唐玄宗在此沐浴四十二次,每次仪仗浩荡,可最终护不住的,何止是一个杨玉环。”他又吟诵起清朝袁枚的诗句,声调在“泪比长生殿上多”处微微停顿。窗外忽有夜鸟掠过,振翅声像撕开了一页史书。
利用培训间隙,我们乘坐地铁来到了著名景点“大唐芙蓉园”。秋雨磅礴,大唐芙蓉园笼罩在烟青色雨幕中。李哥执伞导游,指点处都是文章和典故:“看这曲江流水,隋文帝见芙蓉盛开赐名时,可曾想它会成为盛唐符号?”。在唐诗峡石刻前,他抚着李白《清平调》的刻字轻笑讲解。雨声绵密,雨点迅疾,他的讲述却让我们忘却湿寒。说起唐玄宗扩建芙蓉园后开放平民游赏,春日曲江宴上进士及第者簪花纵马,少女们抛下的罗帕甚至能铺满整条御道。“真正的盛唐啊,”他望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杏黄宫墙感叹,“不仅是宫阙九重,更是市井巷陌里的诗意。我们悠然走过彩霞亭廊,琉璃瓦滴落的雨水,恍如时光垂落的珠泪。
几天当中,我们白天听课研讨,晚间便随着李哥寻幽探胜。他熟稔每块碑刻的典故,知晓芙蓉园里每座拱桥的建造年月。一天傍晚谈及西安事变,第二天一早他领我到兵谏亭旧址:“蒋介石当年藏身的石缝里,现在长满了忍冬藤。历史从来如此,再惊心动魄的瞬间,最终都交给草木来温柔覆盖。”
结业前的一个黄昏,我们饭余散步。夕阳将渭水染成金带,远处临潼城渐次亮起灯火。李哥介绍自己曾在西安度过了少年时代,年轻时读《长恨歌》,总觉得帝王爱情惊天动地。听到他的故事,我从心里感触到普通人的悲欢,才是历史真正的底色。
和李哥相识几十年,此刻我蓦然惊觉,这位老哥带给我的不仅是历史知识,更是观察岁月的视角。他指给我看华清池汤殿遗址新生的苔藓,说它们比所有御汤诗篇都古老;带我去认芙蓉园里唐代地基的夯土层,笑言这些泥土见证的平凡工匠,或许比帝王将相更接近盛唐本质。
列车呼啸穿行在八百里秦川,车窗外秋色映入眼帘。我忽然悟到,历史从未远去。它藏在骊山温泉的蕴藉里,落在芙蓉园荷瓣的露珠中,镌刻在每块浸透故事的砖石上,更活在无数如李哥这般普通人的热爱与坚守之中。他们不是史官,却用毕生追寻为文明续脉;并非骚客,却以朴素情怀将时光酿成诗篇。恍见千年长安从历史深处走来,在每一个热爱它的人心间,永远活着一个气象万千的盛唐。
作者简介:
陈鑫,男,汉族,1963年9月出生,退休前曾任青藏集团公司融媒体中心办公室主任,青藏铁路拉萨记者站站长。擅长新闻写作和文学创作,其作品曾在中央电视台,铁道部影视中心,西藏电视台等媒体大量采用,2021年退休,现居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