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文/李咸化(山东济南)
秋风带着凉意正顺着窗棂的缝隙窜进屋。我伸手去关那扇半开的窗，指尖刚触到微凉的玻璃，便见远处的天际漫过一层淡灰的云，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不疾不徐地铺满了天空。不多时，细密的雨丝便从云端垂落，起初是若有若无的几缕，待风再紧些，雨势便绵密起来，织成一张朦胧的网，将窗外的一切都笼在一片湿润里。
这便是秋日的雨了。它来得从容，不比盛夏的雨，带着雷暴的急吼，哗啦啦砸下来，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得翻江倒海，过后却只留一地狼藉的水渍与折断的花枝；也不似寒冬的雨，裹着冰碴子，落下来便成了霜，打在脸上像细针在扎，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秋雨是温柔的，它带着江南女子般的婉约，踮着脚尖掠过屋顶，顺着房檐，顺着墙壁轻轻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像谁在檐下拨弄着琴弦，每一个音符都浸着淡淡的清愁。
我从年轻时就喜爱观看下雨或下雪，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站在窗边，看雨丝如何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幅水墨画。楼下那棵老槐树，叶子早已不复盛夏的浓绿，边缘处泛着浅浅的黄，被雨一洗，倒显出几分透亮的色泽。雨水顺着枝干往下淌，在粗糙的树皮上画出蜿蜒的水痕，像老者脸上深刻的皱纹，藏着岁月的故事。树下的几丛秋菊，花苞还紧紧裹着，沾了雨珠便愈发显得饱满，仿佛下一刻就要撑开金黄的花瓣，……
楼上 远眺田野也浸在雨雾里。平日里清晰可见的田埂，此刻成了淡淡的线条，把农田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绿。农作物已经沉甸甸地弯了腰，被雨打湿了便更显低垂，像是在向土地深深鞠躬…
我望着窗外的雨，记忆忽然就漫了上来。儿时的秋雨似乎总带着阳光的味道，下一会儿便停了，天空蓝得像块玻璃，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清香。我和小伙伴们光着脚丫在院子里跑，踩得泥水四溅，看水珠从槐树叶上滚落，滴在脖子里，凉丝丝的。母亲会站在门口喊我们进屋，手里拿着干净的布巾，脸上带着嗔怪，嘴上连训带骂，眼里却全是温柔。
雨渐渐小了些，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毛毛细雨。屋檐上的水珠不再是连成线的流淌，而是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远处的雾气散了些，露出对面山腰上的几户人家，屋顶的烟囱里升起淡淡的炊烟，在雨雾里慢慢散开，与云气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烟哪是雾。
一只蜗牛顺着墙根慢慢爬着，背上的壳沾了雨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莹润的光泽。它爬得极慢，却从不停歇，留下一道银亮的痕迹，像是在大地上写下无声的诗行。我忽然觉得，这秋雨不就是时光的使者吗？它不急不缓地落着，落在岁月的扉页上，晕染出淡淡的墨香，把童年的欢笑、母亲的叮咛、田野的期盼都细细密密地写了进去。
屋里的钟摆“滴答、滴答”地走着，与雨声应和着，像是时光的脚步，我走下楼，站在绿化区，任凭细雨落在脸上。雨丝微凉，带着草木的清香，沁入心脾。远处的天空，云层渐渐淡了，露出一小块淡淡的蓝，像是谁在灰色的宣纸上抹了一笔亮色。院子里的槐树，叶子上的水珠还在滚落，滴在菊丛里，惊起一只躲雨的七星瓢虫，展开红色的翅膀，飞向远处朦胧的田野。
原来这秋雨，从不是萧瑟的序曲，而是时光酿的酒，带着岁月的醇厚与温柔，落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落在每一颗安宁的心上。它让我们在忙碌的时光里停下脚步，看看檐下的雨，听听母亲的话，想想童年的事，而后便带着满心的暖意，继续走向更远的岁月。
雨停的时候，夕阳正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西边的天空染上一片橘红。院子里的水珠都闪着金光，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低声吟唱。我知道，这场秋雨已经写进了岁月的诗行里，而那些关于温暖与安宁的记忆，会像这雨后的阳光，永远明亮。
2025.9.19.拟于泉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