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都萍乡的民间故事
罗雁萍/文
网上流行很火的一句话:中国吃辣看江西,江西吃辣在萍乡,萍乡还被誉为“中国辣都”。萍乡人能吃辣,那可是真厉害。早在40多年以前,我就领教过。
记得外甥小的时候,我妈妈带他来萍乡。先生带他去作客,满桌的美味佳肴,他回来却对外婆说,吃的光饭,没有吃菜。问其缘故,小孩子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十碗菜九碗辣,还有一碗全是肥的大扣肉。难怪怕辣怕肥肉的他,没有菜吃。
那年,我们到西安临潼学习。当地人非常热情地招待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每餐好几个大盆,都是满满的羊肉汤、蓬松渲软的包子、雪白的戗面馒头、黏糊糊的小米粥、色泽金黄的油酥饼……,都是特别有营养的好东西,天天吃得精打光。有人说:“出来一趟不容易,不管好不好吃,对不对胃口,都要尝尝当地的风味。特别是要吃吃羊肉泡馍,才不枉来一趟西安。”但不管人家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萍乡的学员真的不好这一口。半个月的时间,有些人一口羊肉汤都不喝,不吃羊肉包子,嫌有膻味;也不吃油酥饼,说是有火气。天天都是自带的辣椒酱就大米饭。那时候,我的感觉就是,萍乡人特别钟情于辣椒。外地人说,萍乡人真是没有口福,其实呀,各有所好。千好万好,自己喜欢就好。
1983年,矿务局职工在星子县工人温泉疗养院疗休养,每天都有萍乡老乡带自备的辣椒作为公菜。常常是饭菜未上桌,不管认识不认识,辣椒已瓜分一空,真可谓辣椒不分家了。
临桌的北方人,每当看见萍乡人有滋有味地吃辣椒,都免不了窃窃私语,偷偷发笑。一天,一位老同志突然心血来潮,对萍乡的疗养员小张说:“小同志,能给我们尝点你们的辣椒么?”尽管辣椒在温泉是稀罕之物,可萍乡人对外乡人历来是很大方的。小张说:“可以,不过,这辣椒是湖南礼陵出的,很辣!”那位同志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仅用筷子头蘸了那么一点,竟然辣得脸红脖子粗,眼泪都出来了。
从此,萍乡人能吃辣椒的名声,在温泉更是是众所周知,名声大振。不少人对萍乡人能吃辣椒的勇敢,由感叹到钦佩了。还有一些外省外地爱吃辣椒而没有自备的人,常常来萍乡人这里“讨吃”。而好客的萍乡人,总是有求必应,慷慨得很。
我的新疆的朋友,也很能吃辣。多年前,我从萍乡给她寄去辣椒末,挑选湖南醴陵最辣的辣椒。那时候,一到冬天,许多人家都烧碳炉子。我们将干辣椒在炉子上烘焙,待冷却以后,放在竹筒里用铲刀砸碎。这番操作,不敢在房间里进行,那是怕弥漫在房子里的辣味,不容易散去。
尽管是大冷天,还是在走廊上进行操作。幸好时间不是很长,又干又脆的辣椒,很容易砸碎,但辣味还是很冲。过往的邻居羡慕不已:“好辣呀?醴陵辣椒吧?真爽!”砸辣椒,是老伴的专利,因为,我怕辣,没有这个能耐。
朋友写信告诉我,收到辣椒以后,她会在办公室当场打开,引来同事们掩鼻惊呼:又是你江西朋友寄来的辣椒吧?太辣了!鼻子都会辣掉的。
后来,我们到新疆去作客,看见老伴吃辣椒,满碗都是红彤彤的,她女儿说:我妈妈虽然能吃辣,但与叔叔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带过去的辣椒,名誉上是送朋友,实际上,是老伴自产自销了。
八十年代初,老伴和同事出差到河北开滦矿务局。因为时间比较长,每个人都带了自制的辣椒酱。虽说兄弟单位的伙食很不错,但对无辣不欢的萍乡人来说,还是自家的辣椒味美。招待所的大师傅征求客人对伙食的意见,他们说:有辣椒就行。结果,辣椒是有了,却不解馋。因为,北方辣椒不辣呀!
有一天,大师傅的小徒弟对他们说:你们江西师傅吃辣椒真厉害!我师傅天天掰辣椒,手都辣肿了,还不停地流眼泪,……言谈中,隐隐约约流露出,希望江西师傅高抬贵手的意思。同事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他师傅是有级别的厨师。做辣椒不用刀切,沾有铁腥味的辣椒不好吃。为了让南方客人吃好,只能用手掰。闻言,大家伙面面相觑,充满内疚。于是,嗜辣若渴的萍乡人说:真对不起!我们能不能自己炒辣椒呢?这也是顺口一说,不做指望。因为,当时所有的食堂都贴有:“厨房重地 闲人免入”的标签。没成想,小徒弟对师傅一说,大厨不仅满口答应,还喜笑颜开,直夸江西师傅善解人意。现在回想起来,北方的大厨师,是既有敬业心、事业心,还很人性化。
于是,萍乡师傅到市场上去买辣椒。但是,没有如意的,全不辣。北方人卖辣椒,也让萍乡人开了眼。居然还有论个卖的。有一次,轮到老李老张去买辣椒。看见一位老农,提着一筐辣椒,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小小的、红红的,似像非像像萍乡的朝天椒。他们赶紧问老农:“请问这是朝天椒吗?多少钱一斤?”“这是咱们河北的辣椒王!可辣了!论个卖,不论斤。”“谁还买几个辣椒吗?”“那可不。这么辣的辣椒,只能是做调料或是为菜肴增加点色彩。”“能不能先试尝一个,看辣不辣?”老农以为自己没听清楚;“生的?”“对呀!”“行啊!不过,辣坏了可别怪我。”老张拿个辣椒擦一擦,咬一口,没什么感觉。老李说:“我还可以试一试吗?”一旁的老农虽然频频点头,却早已龇牙咧嘴了,不是心疼辣椒,而是生怕辣坏了顾客。生吃辣椒的萍乡人,引来一圈围观者。有人说;你们是广东人吧?这人肯定是瞎蒙,哪有广东人吃辣椒的?辣椒不是很辣,但还是全部买下来了。不然的话,对不住那位老农。
我的北方朋友来萍乡作客,到饭店吃饭,我们常常请师傅不放辣椒或少放辣椒。师傅们也调侃:“你们不是萍乡人吧?除了蔬菜,不放辣椒的菜我们做不好,少放点还是可以的。”吃饭的时候,朋友们说:萍乡口味不错嘛!大师傅说话也挺幽默,还说做不好不放辣椒的菜。我说:“如果你们能吃辣椒,那就更会吃出萍乡菜的特色。”
去成都朋友家,她特意用四川腊肠招待我们。辣是辣,麻酥酥的,却实在不合口味。我们萍乡人喜欢清辣。而四川人喜欢麻辣。
我们夫妇到北京三嫂家。侄子对三嫂说:“我姑父怎么这么斯文,那么高高大大,却吃的太少了。”三嫂问我:“小妹,妹夫是不是吃不惯北方的菜?”我说:“我们不挑食,他有辣椒就行。”于是,侄女和我到市场挑最辣的辣椒,我给他炒了一碟萍乡普普通通的煎辣椒,浓烈的辣味,飘荡在四合院的上空,邻居都打喷嚏。他吃得津津有味,盘底朝天。让嫂子全家人大开眼界:这盘辣椒,我们全家人十天都吃不了。
我常常想,老伴爱吃辣椒,既源于萍乡这个环境,是不是也有遗传基因呢?我婆婆也爱吃辣椒。好多年前,我们都是住平房。一家炒菜,家家闻香。我婆婆炒辣椒,先不放油,待炒干水汽以后,再放油盐,扒拉几下,起锅,绿幽幽的,好看又好吃。这碗辣椒,既是婆婆的最爱,也是邻居们的最爱。这时候,婆婆会问:刚才是谁在喊“放油啊!放油啊!辣死人了!”大家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照吃不误。“这下不怕辣了?”“萍乡人就是怕不辣!”那么大一碗辣椒,竟然还不够吃。不怕笑话,盛辣椒的碗,都会再装点饭,搅合搅合,享受的就是那个味。
邻居家的腌菜擦菜、也常常是我们碗里的下饭菜。难怪左邻右舍,不管家里人多人少,家家户户都是用大海碗装菜,真的是远亲不如近邻啊!我非常怀念你尝尝我家的霉豆腐,我试试你家的剁辣椒,没拆墙是两家,拆了墙是一家,那个年代和睦相处的邻里关系。
老伴是多年的胃病。每次就诊,医生都说要戒烟戒酒戒辣椒。抽了几十年的烟,他戒掉了;喝了几十年的酒,也戒掉了。但吃了几十年的辣椒,却一天也戒不掉。不是不辣不欢,而是越辣越好。奇怪的是,吃辣椒从来不胃疼。而吃生凉薯和黄瓜,却是立竿见影的胃疼。难道胃疼也是有选择性的吗?
萍乡人吃辣椒的勇敢,有时候,用骇人听闻都不为过。在萍乡几十年,我还是没有怎么学会吃辣椒。但我对萍乡人敢吃辣椒的勇气和会吃辣椒的智慧,佩服的五体投地。萍乡人不但能吃辣椒也会吃辣椒。最大众化而又最喜欢的还是辣椒炒小干鱼。有句人人皆知的俗语:“额几(鱼儿)打个屁,辣椒都有味。”话虽然有点粗俗,却是话糙理不糙,经验之谈。
萍乡人吃辣椒花样颇多:干辣椒切成碎末,放入热油淋一下,又香又辣;红辣椒剁碎,放入姜片、大蒜子、豆豉,又香又辣;加点白糖腌一下,又甜又辣;青辣椒用开水焯一下,晒成白辣椒,油煎后,又脆又辣;还有辣椒酱,辣椒油……,不一而足。即使在没有烹饪条件,萍乡人吃辣椒竟然可以不用油。将青椒投入火中,起泡后,取出剥去皮,用酱油或盐水蘸着吃,或者是用辣椒粉放点酱油,搅一搅,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有条件,能做出五花八门的辣椒美味;没条件,只要有辣椒,也能因陋就简做出可口的下饭菜。有位大连人说:“萍乡人对辣椒的吃法,闻所未闻,真可谓别具一格。”对于不爱吃辣的萍乡人,甚至会有人质疑:你是不是真正的萍乡人?哪有萍乡人不吃辣?
萍乡人不管是出差旅游还是走亲访友,只要出了萍乡,辣椒是必备之物。吃辣椒,对不爱辣的人来说,是一种惩罚。而对萍乡人来说,却是一种享受。爱吃辣椒的萍乡人,常常不以为然的轻描淡写:没有什么可显摆的,就像山东人爱吃蒜,山西人爱吃醋一样,各有所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