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送暗香

李 庆 和

夜深人静时，总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暗香在卧室浮动。我暗暗心想，准是墙角樟木箱子和五斗柜悄然送的清香。望其身影，如拂去岁月的灰尘，不由想起三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在江南栽下第一棵樟树时，可曾料到这“活化石”的芬芳会穿越时空，温暖一个老兵的晚年家庭生活？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援老抗美期间，樟木是我们的最忠实的伙伴。它们挺立如华盖，黄褐色树皮镌刻着亚热带的风雨，对生的叶片在季风里翻涌成绿浪。我们倚树休歇时，常有紫黑油亮的球形果实落入身旁，我们小心收放戎装，竟使蚊虫不近，让疲惫的身心暂得安眠。

如今家中这对樟木箱柜，恰似时光馈赠的珍品。小女萍子的闺蜜馨子，那年赴江西出差，听闻我女儿偏爱樟木，竟辗转加工厂购得樟木打造的家具，千里迢迢托运至京城。女儿深情的说：“这暗香配爸爸的故事最相宜。”果然，毛衣纳柜常年不蛀，每开箱时，总有清香扑面，仿佛江南雨林的气息被完好封存。

暗香浮动之夜，记忆总如潮涌。闻香似见我在老挝樟林里年轻的身影，抚箱犹记我在雨林中征战的艰辛；转念又现馨子拖运木箱的执着身影，老伴整理毛衣时的温柔动作。这樟木香竟成了奇妙的时空纽带，将烽火岁月的坚毅与和平年代的真情，细细编织成眷恋的网。

古人云“立德馨香”，樟木以另一种生命方式守护衣物，恰似那些高尚的人以德行温暖世间。女儿辈的情谊经得起千里考验，战友间的守望耐得住岁月打磨，皆因她们如樟木般——不张扬却自有芬芳，历久愈见珍贵，历久愈见人心。

二0二五年九月二十日于廊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