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中的小道
文/宋安华
在悠悠华夏的历史长河中,小道有着丰富多样的称谓,像蹊、径、畛、阡、陌、巷、胡同、弄堂等,超过十种之多。这些称谓依据道路宽度、通行功能以及地域文化的差异,形成了一套系统的分类 。
其中,蹊是仅供人行走、自然形成的曲路;径是可以通行独轮车且较为笔直的路;畛在古时是用于分隔田块的小路;阡是田间南北走向的小路;陌是田间东西走向的小路 ;巷在北方被叫做胡同,在南方的江、浙、沪地区则称巷或弄堂。小路通常宽度可供双人并排行走,有着基本的路面形态,比如公园的步行甬道。而小道大多是自然形成,或是因长期踩踏造就的原始路径,是由人或动物经常走动而成。 不过,今天我要说的小道,是我从儿时到少年、青年、壮年直至老年所经历的各个历程与留下的行走足迹,与上述叙述有所不同。
在我朦胧的记忆里,儿时的我沿着院子中的小甬道,拿着米饭去喂蚂蚁;母亲会领着我顺着田埂小径去摘菜、去塘边洗衣服;父亲则背着我沿着村后宅下的小路去扒老八虫、捉金龟子、摸节蝼爬。我还会和发小们在胡同里玩捉迷藏(农村人称之为藏马虎)。记得在互助组前后,父亲背着我到村后的地里找瓜吃,秋天时到环村路北去扒花生。那时的我,在大人的庇护下,走的是一条幸福之路。
六七岁的孩子就像小疯子,成群结队地到处乱窜,不知轻重,看到什么就玩什么、吃什么。溜茄子、薅葱叶、拔萝卜,肆意而为,没有你的、我的以及谁家的概念,只要有就敢吃,在菜地里胡乱踩踏、行走,大人怎么说都不听,真是毫无顾忌,如同老和尚打伞——无法无天。那时的我,走的是一条无邪之路。
八九岁时,虽然已经入学,但这个年纪也是最淘气的时候。上树掏鸟蛋,下湾捉蛤蟆,爬墙头偷枣、下地偷瓜,用弹弓打鸟,拿杆子捅马蜂窝,成天在外面野得不着家。回家时得先洗个脸才敢进门,不然就会被父亲揍一顿。上树不小心把肚皮划出了口子,戳马蜂窝被马蜂追着螫得满脸起包。听大人说被蜂螫了用尿洗洗能消肿,我就尿了尿用手接着往脸上涂。那时的我,走的是无邪又无虑之路。
到了十一二岁,放学后我就帮大人解困减负,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拔草、挖菜、拾柴。一般都是三五成群,顺着小道走过畦埂,一边弯着腰溜茄子、拔葱,一边随吃随唱,无忧无虑地唱着《小二郎》下地,回家时背着收获哼着“黑拉拉,花拉拉,天空出彩霞呀……”去报功。
拔草、挖菜一半是干活,一半是娱乐。休息时,我们会在地里玩抛镰刀的游戏,叫做“天扎地扎老虎头撅尾巴” 。游戏规则是每人拿出一把草放在一起,谁赢了就能从大堆里抓一把,直到这堆草抓完为一局。要是有人没赢,只能背半篓回家,要是被大人看见,少不了吃白眼,严重的还会挨一顿打。为了玩好抛镰刀这个游戏,我可下了不少功夫,去菜园里割菜时都要先练一会儿。
还有一个活动是在天燥地干时玩的,叫做戏“羊八虎”(蝙蝠)。拔完草或野菜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正是蝙蝠觅食的时候,小伙伴们就脱下鞋光着脚丫喊着:“羊八虎窝里来,一只袜子一只鞋” ,喊完就顺着蝙蝠飞的方向把鞋扔出去,蝙蝠视线不好,会误认为是食物就跟着鞋追,你一鞋我一鞋在空中飞舞,几只蝙蝠上下追逐,热闹非凡。
小学毕业后到辛集上高学,村西头原本有一条向西南方向的斜道,后来因为兴修水利挖了一条东西向的渠,导致斜道中断。如果从大道走,得多走二里多地。俗话说:大道小道不用问,大道没有小道近。我们八九个学生秉持着“大陆上原本没有道,人走的次数多了就成了道”的理念,硬是踏出了一条小斜路,后来甚至有推车、骑自行车的人也从这里走。
由于三年自然灾害,家家缺柴少米,我辍学了,天天到三四里地外的地里拔草、挖野菜、拾柴。秋天玉米、豆子籽粒饱满了,就从家里偷盒火柴在地里烧着吃。有时会被看青的民兵发现,我们拿起半生不熟的食物就跑,拿不完的看青的就再烧一回自己吃。时间长了,我们发现只要一点火他们就会来,知道他们是来蹭吃的,后来就和他们同流合污了。那时的我,走的是一条敢想敢干的自救之路。
到了十六七岁,我就得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挣工分了,不到十八周岁算半劳力。大人一天两晌挣八分,半劳力给六分,十分算一个工。给多少工分都无所谓,因为工值不高,大人干三晌给一个工,秋后算账一个工才值六七分钱。那时天灾人祸不断,缺衣少食,我走的就像是千里走单骑时的麦城沙窝路,充满艰难。
文革后,初中、高中都未毕业的学生,五六个年级的人被集中到一起,各公社都成立了民办高中。这时有两个发小动员我上高中,我自知自己没上过初中,直接上高中,就像隔着梯子上房,怕跟不上,所以打了退堂鼓。他俩苦口婆心地劝我,说当时是复习初中课程,努把力兴许能赶上,我就报了名。
可没想到,上课和复习完全是两码事,上课是一节节由浅入深,按顺序递进,而复习步子迈得很大,如同走马观花、蜻蜓点水,学习起来十分吃力。但路是人走出来的,上了船就没有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一年下来,头发都白了一半。我如饥似渴地埋头苦学,功夫不负有心人,各科成绩也能考个六七十分。这一段经历,算是我走的一条艰辛的求知之路。
后来我当了民办教师,社会也算是给了我一点荣耀。在这期间,我怕误人子弟,就刻苦学习,看报纸、找资料,利用课余时间搞创作,后来慢慢学会了写通讯;晚上批改完作业就练书法,为村里写春联,后来还敢在大街墙上写大字标语,通过努力竟成了个不入流的书法家,现在又当了老年大学的书法教师;我自幼喜爱文学,凡是能借到的书都通读细研,日积月累,成了乡土诗人和半瓶子作家。由于有多种爱好,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任教其间我还参加了校区文艺宣传队,拉二胡,弹月琴,还到省、市、县演过节目。这段时间走的路,应该算是上坡路。
为了生计,我辞退了民办教师到县企业工作,遇到了两个重视人才的领导,我由一个车间工人得以进了办公室,干起了文字工作。在这期间,我既学到了很多知识,又结识了很多人,为后来下海经商铺平坦大道。这个时间段,我可谓春风得意,顺风顺水,算是一段提升之路。
随着社会潮流,我响应党的号召,下海经商,成了走南闯北的“游侠”。这段时间,我走过京城、串过天津,到过白洋淀边上的茂州会;五次前往新疆,翻越过天山,到过可可托海;有一年冬天在内蒙古临河寻找绒源,走过黄河套子,冰面上一走就是几十里,浪花堆起的冰碴一尺多高,连个落脚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回程时太阳已经大偏西,幸亏带了盒饼干,一口饼干一口冰碴,补充了一下能量;去长春乘夜车时在火车上遇小偷,我和伙伴亮出防身工具,才化险为夷;从湛江到海口乘船八十多海里,遇上大风,惊涛骇浪,浪高丈余,海水泼到船栏上,我这个旱鸭子初次登上海艇,天旋地转,吐了一路;记的一次去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找牛绒,到过郎木寺,那里海拔四千多米,氧气稀薄,人到了那里头晕目眩,头疼脑涨,感觉脑袋都大了一圈。去青海格尔木时,在兰州七里河旅店遇到一群骗子,他们说介绍的绒毛在格尔木,要带我们去那里看货,几百里的高原山路,我和伙伴以没吃早饭为由,逃之夭夭。这段经历,充满了惊险与刺激,是一条风险之路。
时光荏苒,转眼我步入了老年,一切业务活动都停止了,养生的步伐开启,我又重新沉浸于翰墨、文字之间。早上打拳、中午练字、晚上推敲韵律写文章,还热心参加社会上的各种活动。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做人要想得开、睡得着、吃得香、走得动,闲暇时和几位老友聊聊天,和好友品茶喝酒,栽栽花、种种草,做些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早迎旭日,晚送流霞,远离烦恼,自我排解,无忧无虑地调理好晚年生活,不给社会和儿女添乱。守住老窝、陪伴好老伴,守住养老的积蓄,做一个幸福的老人,最后搭乘幸福的末班车。这一段,算是成仙之道的预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