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全祥
凉州的风,总裹着沙的粗粝。
却吹不散檐角那轮月——清寂,像一块浸了凉的玉。
我倚着南门城楼夯土的墙,看月从祁连山的轮廓里爬出来。
一点,又一点,亮得温吞。
像当年他披甲出征时,她递去的那盏油灯。
微弱,却能照见千里外的烽燧,照见他转身时扬起的尘。
这凉州月若知她意,该会懂她指尖的茧。
是反复摩挲他留下的半片胡笳,木纹都被摸得发烫;
是每夜戍楼鼓声里,把“归期”二字缝进旧棉絮,线脚绕了又绕,像扯不断的牵挂。
风里飘着关外的霜气,混着酒肆飘来的青稞香。
忽然想起他说的——待班师回朝,要带她去看雷台的铜马。
看月光落在马鬃上,像撒了一把碎银,闪着细碎的亮。
如今铜马仍在,立在原地。
只是他的身影,远得比玉门关外的戈壁还辽阔,望不见边。
我抬手拢了拢衣襟,把满眼的相思托给这轮月:
你照过他营前的刁斗,该懂我怀念的泪痕;
你听过他阵前的号角,便把我的话捎去——
凉州的沙还暖,凉州的“三套车”还在里。
等他回来,就着月光,再喝一坛家乡的酒,话一整夜的家常。
月不说话,只把清辉洒下来。
洒在我握着的胡笳上,洒在雷台汉墓墙边刚冒芽的骆驼刺上,嫩黄的芽尖,沾着月光的凉。
风又起了,带着千里外的气息。
我忽然笑了——这月定是知我意的。
它正把我的缅怀,顺着河西走廊的风送出去。
送过祁连山,送过焉支山,送到他驻守的远方,送到他能看见的每一寸月光里。
那里,该有他抬头望的眼,接住这满轮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