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乌龟
文/杨凌霞
清晨,我蹲在门前搓洗衣服时,忽然看见花盆里趴着一只小乌龟。它只有掌心大小,青黑色的背甲上沾着细小的水珠,正慢悠悠地探着脑袋。我愣住了——这栀子花刚栽下不久,周围都是水泥地和房屋,它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我踮起脚张望了半天,既不见邻家孩童嬉戏,也找不到它爬来的痕迹。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了,花盆被晒得发烫。我轻轻捏住它冰凉的背甲,小家伙竟歪着头,乌溜溜的眼睛随着我的手指转动。指尖触到它柔软的下颌时,它忽然缩了缩脖子,像怕痒似的把脑袋藏进壳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黑眼睛。
"别怕,"我轻声说,用指腹轻轻摩挲它的背甲。它慢慢伸出脑袋,湿润的鼻尖碰了碰我的手指,冰凉凉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颤。这一刻,我们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它不再躲闪,反而用前爪扒着我的指尖,像是在说:"你懂我。"
我翻出闲置的玻璃鱼缸,注入晾过的自来水。小乌龟刚入水便欢快地扑腾起来,爪子划出细碎的水花。我找来几颗鹅卵石放在缸底,它立刻爬上去,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当我把一枚小贝壳放在它面前时,它竟然像小狗似的追着贝壳游,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喜欢吗?"我笑着问,它突然用后腿蹬了蹬贝壳,溅起的水花落在我的手腕上。这个笨拙的小动作逗得我笑出了声。它似乎也得意起来,又连续划动了几下前爪,在水里打了个转儿,然后突然静止不动,只露出一对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我。
但当我搜索"乌龟饲养方法"时,那些专业术语让我望而却步。询问邻家孩童是否愿意收养,对方立刻摇头:"我可不想天天换水!"思量再三,我决定放生,却又担心它娇小的身躯会被大鱼吞噬。罢了,且先睡一觉再做决断。
晨光透过窗帘时,我捧着玻璃缸走向江滩。潮湿的空气让我的心情愈发沉重。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处僻静的水湾。蹲下身,看着小家伙用爪子挠着缸壁,忽然明白它也在渴望着自由。我轻轻把它放在浅水区,它先是警惕地缩了缩脖子,然后突然伸出前爪,扒住我的手指不肯松手。
"去吧,"我轻声说,指尖触到它坚硬的背甲,"去属于你的地方。"它似乎听懂了,慢慢松开爪子,黑曜石般的眼睛透过水波与我相对。就在我转身之际,它竟从深水区折返,在岸边划出细小的波纹,如同一个执拗的逗号。
我又蹲回水边,晨露打湿了裤脚。它用前爪扒拉我的裤腿,湿漉漉的触感让我眼眶发热。"不是不要你,"我低声道,"是怕我的爱反倒成了牢笼。"它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终于转身游向江心。我久久伫立,直到那抹墨色完全没入粼粼波光。
回程时,潮湿的空气里忽然浮起它转身时溅起的水花,每一滴都像被遗忘的晨星。后视镜里,江面铺满细碎的光斑,仿佛所有未完成的约定都沉在江底。我握紧电动车扶手,指甲陷进掌心,终于明白有些相遇终究要学会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