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遗骸动迁记
——献给十八岁为国捐躯的二舅殷方铭烈士
作者 毛秀璞
题记：原来我的二舅并没有死，七十多年来他一直以金龙身份在大地深处神秘地活着
一
这个凌晨湿气有点重
驶向乡下的车子速度越快
夜色越浓厚
高速路空空荡荡
而我的心却是满满的
一个宿愿终于实现
我用我的晚年
让一颗年轻的英魂
从旷野孤坟
到烈士陵园与战友相会
二
据民间传说，当坟墓开启
骸骨不能见天光
所以此刻夜空不仅湿漉漉
而且天亮的脚步放得很慢
仿佛从旷野迁徙的
不仅是我壮烈的二舅
还有这迟迟不想亮起来的
善良的夜空
三
玉米地让我想起当年的青纱帐
这里藏着枪声也生长着希望
拨开节杆终于找到那座孤坟
我让乡亲铁镐轻点再轻点
当人变成了骨头更容易受伤
四
他躺在这里时只有十八岁呵
听说他个头不高
多才多艺常面含微笑
对一位含笑九泉的人
眼泪忽然失去了全部意义
五
终于出现了第一块骨头，是一节腿骨
我终于见到忠骨是什么样子
它没有年轮，没有性别
甚至与动物腿骨是一样的
比如一头豹或者一只虎
但它必须有骨气
那是一种看不见的气节
那是一种看得见的坚硬
一切都会腐烂，包括泥土
只有忠诚的骨头永远活着
六
我终于知道只有忠骨
只有忠诚的骨头
才有权告诉活着的人
什么叫天荒地老
什么叫永垂不朽
七
从墓穴游出一条蛇
一条金色的生机勃勃的长蛇
我们一阵惊讶，一阵惊喜
目睹一条生命重见天日
乡亲们齐说吉祥，这是大吉祥
比袓坟冒烟还要幸运
天龙就是这样，从大地深处
腾空而起
八
放生！当然要放生
当那条金光缓缓游进玉米地
有好几次回过头来望了望我
这不是神话也不是巧合
后来老人说我二舅就是属蛇的
原来我的二舅没有死
七十多年来
他一直以龙蛇的身姿
在大地深处神密地活着
九
没有惊讶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最难忘那条移动的金光
从坟茔游进玉米地时
一步三回头不舍的神情
十
是的，我二舅并没有死
当他用满身的金光照亮大地
当我在金光里烁烁其华
我相信那是一种召唤
召唤所有的后来人
都应该把自己塑成一尊金身
毛秀璞，男，1955年生于山东青岛，1970年考入解放军铁道兵文工团，从事舞蹈专业，并一直坚持诗歌写作。后在青岛市文联创作室工作。早年有自印诗集《没有尾声的情诗》等多部。后出版诗集《倒流的时光》《母亲的黑头发》等。诗《天鹅之死》曾被北京文艺评为1981年优秀作品。1980年他不仅参演央视电视剧《敌营十八年》饰吴二春，同时还参与了该剧主题歌《曙光在前头》的歌词创作。2006年因创作大型组诗《库尔斯克号挽歌》中俄文对照版，获俄罗斯联邦政府颁发的国际友谊勋章。
主编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