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口老铁锅
关 东 月
搬家时,儿子指着那口黑黢黢的铁锅道:“爸,这锅不要了,多少年了,谁还使这旧锅?我给你买个新的。”我怔了怔,锅是父母留下的,锅底锯了几回,锯痕如老人额上的皱纹,深浅不一地爬满了锅底。
我抚着锅沿,竟有些不舍。这锅自我记事起便在灶上蹲着,黑沉沉的一团,偏能变出各样菜式。母亲持铲在锅中翻炒,青菜下锅便嗤啦作响,油星四溅,香气却直往鼻子里钻。父亲炖鱼时,必用此锅,说是铁锅炖鱼方能入味,鱼肉不散,汤色乳白。后来父母去了,锅便传到我手中,一用又是三十年。
“可也是,”我终是对儿子说,“这么多年了,该换个新的。”遂将锅卖与收旧品的小贩。小贩将锅摞在其他废旧器物上,铛啷一声,那口陪伴我家半个多世纪的铁锅,便如此去了。
新锅着实漂亮,锃亮如镜,价格不菲。材质是上好的合金,轻巧趁手,导热均匀。我用新锅炒菜,火候易控,不粘不糊,省却许多麻烦。然而炒出的菜,儿子说好吃,我却总觉得少了甚么滋味。炖鱼时,鱼肉易散,汤色不清,饮之总觉得寡淡。
起初以为是火候未掌握好,试了几回,依然如此。后来想想,或许是新锅太新了,没有那层岁月养出来的油光。老锅虽旧,锅壁却早已被油浸透,黑亮黑亮的,炒菜时自有一股说不清的香气。新锅太光滑,太完美,反而失却了那种粗粝中的温润。
最念的是煎鸡蛋。老锅煎蛋,边缘焦脆,内里软嫩,油而不腻。新锅煎的蛋,形状整齐,颜色鲜亮,却吃不出从前那个味。妻子笑我心理作祟,我亦不辩,然舌尖上的记忆,骗不得人。
有时夜深,竟会想起那口被卖掉的铁锅。想它如今何在,怕是早已回炉化成铁水,作了别的器物。锅若有灵,不知会不会记得在我家灶头上的那些岁月?记得母亲炒菜时的身影,父亲炖鱼时的专注,还有我初学做饭时的笨拙。
一口老锅,竟承载了三代人的炊烟。锅底锯了又锯,愈锯愈薄,炒菜时须得格外小心火候,然而炒出的菜偏偏最有滋味。现在明白了,那滋味不仅是食材本身,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烟火气,是父母手掌的温度,是家传的味道。
新锅虽好,终是少了灵魂。老锅虽旧,却有着锯了又锯的生命痕迹,那是任何新锅都无法替代的。
人间滋味,大抵就在这一口老锅的回忆里了。
作者 关东月,吉林人,现居广东佛山。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世界诗人》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签约作家,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黑土文韵》特约作家,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文学艺术》副总编,《中外文化传媒》副主编,《当代精英文学》顾问。作品散见于诗刊,《春风》《蔘花》,《青年月刊》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吉林日报,长春日报,羊城晚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及各大媒体网络平台,有多篇获奖作品被选编入《当代华语作家获奖文集》,《中国亲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优秀作品集》,《中国最美爱情诗选》,《中国精典小说,散文,诗歌集》等多部国家出版物文集。荣获全国首届东岳文学奖,第三届孔子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