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秋已过半
宜飞
晨起开窗,风里早没了初秋的燥意,只裹着层软乎乎的凉,往衣领里钻。
风递过来的那片桐叶,边缘蜷着圈细碎的黄,像被时光悄悄咬了一口,晃晃悠悠的落在窗台上,姿态里藏着几分轻柔,还有几分慵懒。
每日通勤的必经之路上,栾树已缀满细小的红果。风一吹,果子伴着枝叶轻摇,地上的光影也随之雀跃。夹在栾树间的几株梧桐,半树仍凝着深绿,半树却已黄绿交织。偶有落叶打着旋儿坠下,被驶过的自行车轮轻轻碾过,细碎轻软的“沙沙”声里,满是秋清浅的况味。恍然惊觉:原来,秋已过半了。
老家院子里的两株老桂,仿佛也悟了这半秋的惜意。花儿没全然谢尽,还留有几簇藏在叶缝间。风路过时,那香气已没了初秋时的浓烈奔放,只淡淡漫过来,裹着几分含蓄与内敛。这般滋味,恰似母亲温过的桂花糕,虽少了几分初尝时的甜腻,却多了些浸着烟火气的软糯。
每年的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在桂树底下铺块干净的白塑料布,映衬着一树的绿叶子,格外显眼。待风将桂花吹落些,她要么轻轻晃两下树干,看金黄的小花簌簌往下掉;要么提个布袋子,围着树在枝叶间细心拨弄;要么蹲在草叶旁捡那些沾了些露气的细碎小花,指尖轻触花香,却也染了半盏秋凉。母亲把这些桂花仔细晒成干,收进玻璃罐中。待到冬天来临,便取出一撮泡进热茶里,或是掺入面粉做成桂花糕。甜香四溢时才发现,原来她是把剩下的半个秋天,悄然存进了往后的日子里,等着天凉时再拿来细细品尝。
最近总惦记着城郊公园的银杏林,不知叶子黄了没?是不是大半个枝头已被金黄浸染,不管不顾地泼洒出满林的璀璨。记忆里,那片林子到了最好的时节,风一吹,满树叶子“沙沙”作响,似在轻声呢喃着秋的密语。地上也铺好了厚厚的“金毯”,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着独属于秋天的、脆生生的韵律。不知今年,林子里的长椅旁,是不是已堆满新落的叶子?会不会有人弯腰捡起一片,做成藏着秋意的书签?有没有人正把阳光穿过叶隙的光斑、随风打转的落叶和澄澈明媚的笑颜定格下来?这么想着,倒觉得该寻个空闲的午后,去那片林子里走一走,看看满枝晃荡的金黄 ,吹吹裹着银杏香的微风,静静感受这半个秋天独有的韵味。
傍晚下班回家时,晚霞已染红半边天,剩下的半边还留着一抹淡淡的蓝。路过小区门口的那处糖炒栗子铺,热气裹挟着焦香扑鼻而来,忍不住买了一纸袋。指尖刚触到袋口,便感受到融融的暖意。到家时,玄关的灯亮着,推门就闻见厨房飘来排骨汤的鲜香。剥一颗热乎乎的栗子,递到正在颠勺的爱人嘴边,他侧过头笑着咬下,含混地说一句“刚炒的就是香”,声音里满是被烟火烘过的暖意。
此刻的窗外,晚霞又沉了些,原先浅淡的蓝天,已被晕染成一片厚重的橙红。随着暮色缓缓漫进屋子里,空气里的凉意也深了几分。忽然记起,清晨落在窗台的那片桐叶,想来此刻的它该已沾了夜的清寒,可叶脉间定还藏着半秋的温软。
秋分,秋虽已过半,但剩下的半个秋天并不是行至尾声的遗憾。它是栾树枝头的红果,是桐叶边缘的微黄,是老妈装进玻璃罐的桂香,是手心里糖炒栗子的甜蜜,是身边人眉眼里总泛起的笑意……这些细碎的暖,早把秋天拆成了一段段可触可感的时光,有的藏在烟火里,有的落在心意间,有的在当下慢慢尝,有的在往后悄悄盼。
我想,再过些日子,我会去银杏林里走一走,去踩着满地“金色的毯子”,感受阳光透过枝桠洒落肩头的暖;也会回趟老家,看母亲从玻璃罐里取出晒干的桂花,开水一冲,满室的甜香从舌尖漫进心间;还会去门口的糖炒栗子铺,去等一袋刚出锅的热乎,等甜糯的栗香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会在某个起雾的清晨,去湖边的芦苇荡走一走,看白霜落在毛茸茸的苇穗上,像撒了一层轻软的白沙糖。偶有晨练的老人经过,笑着打个招呼,寒暄里都带着秋的温度……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散在日子里的糖。我会慢慢攒着,装进记忆的玻璃罐里,这样便会觉得这个秋天不会走得太仓促。而那些我们记挂着的、珍藏着的、切实感受过的暖,那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秋意与温柔,也会陪着我们,从落英缤纷的此刻,慢慢走过飘雪的寒冬,走进满是生机的来年。等春风吹醒枝芽,等夏雨打湿窗棂,记忆里的秋仍会鲜活如初!
作者简介:马宜飞,笔名宜飞,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罗庄区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自由配音师,曾任《新民晚报·江南都市刊》特约专栏写作者。擅于散文、诗歌写作,作品散见于《临沂日报》《沂蒙生活报》《齐鲁晚报》《青年文学家》《丑小鸭文学》《诗潮》《三角洲》杂志报刊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