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那遗址公园记
文/图 苏香丰
在西宁的肌理里,沈那遗址公园是枚特殊的印章——它把三千年的时光揉进湟水浸润的泥土,让马家窑文化晚期的陶片纹路、齐家文化的石器痕迹,混着青稞与野花的淡香,漫过每一步落脚的地方。这里不是孤立的“遗址”,是湟水流域史前文明的缩影,曾见证先民们在河湟谷地刀耕火种,把文明的火种播进黄土。
抬眼先撞进那尊雕塑。它如一块从时光深处凿出的巨石,粗粝的质感里藏着青铜的冷冽与泥土的温热。上面刻着的“沈那”二字苍劲古朴,旁边是先民模样的浮雕,有人似握着磨得发亮的石斧,那是他们开垦荒地的工具,和遗址出土的齐家文化石斧如出一辙;还有人似在拢着跃动的火种,线条里沾着湟水的潮气,连雕塑上的文字都像刚从陶片上拓下来,指尖一碰,就能摸到新石器时代河湟先民的温度。雕塑顶端的尖刺直刺蓝天,仿佛在连接着远古与当下,两只鸟儿驻足其上,给这厚重的历史感添了几分灵动。
顺着石板路走,一块深灰色的简介碑静静伫立。那些关于它的过往便在文字里缓缓铺陈:它在西宁市城北区北川河西岸三级阶地的小桥村沈那台地,占地约100000平方米,是1948年我国著名考古学家裴文中教授发现的“小桥遗址”,1979年以“沈那遗址”之名列入西宁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是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与辛店文化的叠合地,尤以齐家文化聚落遗址为核心,在新石器时代到青铜器时代的长河里,默默记录着河湟谷地的文明演进。这些文字,是时光写给这片土地的注脚。
花田突然漫过来。紫的是八宝景天织就的云霞,粉的是虞美人蘸着的晨露,黄的是金鸡菊铺着的阳光,像谁把调色盘扣在地上,连风都染得五颜六色。这片土地下,曾埋着先民们的房基与窖穴,考古工作者曾在这里清理出碳化的粟粒——证明三千年前,他们已在这片土地种植谷物,把野生植物驯化成赖以生存的食粮。蝴蝶总在花缝里躲躲闪闪,翅膀一扇,就把花瓣上的光抖落到脚边,连泥土里都渗着清甜的香,混着远古农耕文明的气息。
抬头时,风筝正牵着云走。线的那端,孩子的笑声裹在风里;线的尽头,现代高楼的玻璃幕墙正把阳光折成碎片,和遗址的黄土遥遥相望。一边是半地穴房屋的残痕还沾着白灰——这种“白灰面房址”是马家窑文化的典型遗存,先民们用草木灰与黏土混合抹平地面,隔绝潮气,和今天我们铺地砖的智慧遥遥相应;一边是电梯井的金属反光晃着眼,映着行色匆匆的现代脚步。两重时光在蓝天下叠着,像一页翻开的史书:左边写着“生存”,是河湟先民开荒种地、烧制彩陶的坚韧;右边写着“生长”,是西宁从史前聚落长成现代都市的蓬勃。
蹲下来看那些房址标识牌。白灰面是先民给房屋敷的“面膜”,隔绝着地下的潮气;硬面工艺是给地面打的“补丁”,耐得住日常的踩踏;圆形灶坑里还像留着余温,仿佛下一秒就有陶罐搁在上面——就像遗址出土的马家窑文化彩陶瓮,曾盛放过先民的食物与水。原来三千年前的人,也会把家收拾得妥帖,也会在灶边等一锅热食,这些细碎的智慧,藏在泥土的纹路里,也刻在考古发掘报告的字里行间,等着人弯腰去读。
这里的每寸土都是活的。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不是封在玻璃柜里的“过去”,是风拂过花田时带的古意——带着马家窑彩陶的纹路、齐家石器的光泽;是孩子跑过草坪时踩的历史——踩过先民们曾晾晒谷物的场地;是现代楼影落在遗址上时,两种时光轻轻碰了碰肩膀。长椅上常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总攥着张泛旧的老照片——是多年前遗址发掘时的场景,照片里还能看见裹着泥土的陶片。他总指着不远处的房址残痕,给围过来的孩子慢声讲:“你看那圈土埂子,当年底下挖出来过陶碗,碗沿上还有花纹呢,跟公园里雕塑上的一模一样,那是老祖宗吃饭的家伙!”阳光落在他的白发和照片上,连声音都裹着暖融融的调子,倒像把河湟先民的故事、考古工作者的发掘、现代人的生活,都揉在了这方寸长椅旁。忽然有悠扬的歌声从花田那头飘来,混着风掠过枝叶的轻响,漫过先民留下的房基,也漫过不远处高楼的窗沿——原来连声音都在这儿凑着热闹,把远古的寂静和现代的鲜活,缠成了一段更软的调子。
走的时候回头望,阳光正把花影投在雕塑上。那些远古的线条、鲜活的花色、挺拔的高楼,还有萦绕在风里的歌声,共同织就一段温柔的韵律——这是西宁的歌,一半是黄土里的回声,藏着河湟先民耕耘的脚步、马家窑彩陶的光泽;一半是蓝天下的新声,响着城市生长的节拍、现代人对远古文明的敬意,一唱一和,漫过整个西宁的天空。
作者简介 :
苏香丰,女。汉族,辽宁建平县人,中国铁路青藏集团西宁机务段退休职工。自幼热爱文学创作,专注于通过文字表达对生活的观察与思考。曾在《青藏铁道报》发表散文等作品。始终以谦逊之心对待创作,计划在深耕散文创作的同时,尝试拓展题材与风格,持续打磨文字功底,力求在文学道路上不断突破,用更具感染力的作品传递思想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