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枇杷一树金,半生情
李 庆 和
春节在海南过年,午后的斜阳透过纱窗,在瓷砖上印出菱形的光斑。小孙子蜷在沙发里,咳嗽声不停,叫人揪心。我放心不下,拎起竹篮步行了四五里路赶到乡下。一位卖枇杷的阿婆正在树荫下打盹,篮里的枇杷还带着青翠的叶梗,沾着些许泥土气。
“大嫂,麻烦挑甜的。”“带露水摘的,我摘的都是甜的。”她抬起头,露出殷勤友好的笑容,那粗糙的手掌像老树的树皮。见她如此朴实,我便没再讲价,还特意多买了几斤。
回家后,我按老中医的指点操刀实践。刀刃切入果肉时,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枇杷在瓷碗里打着转,金黄的果肉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又像初生麻雀的软肚皮。孙子踮脚扒着灶台,好奇地问:“爷爷,为什么枇杷能治咳嗽呀?”
水汽在厨房里织成薄纱,我夹起一片透明的果肉:“你看它,形状像不像乐器里的琵琶?”孙子若有所思,比划起弹琴的动作。我笑着指向窗外,尽管窗外是晴朗的晴空,我讲的仍是记忆里的江南:“枇杷啊,长在绵绵的雨季里。可它的花偏挑冬天开,淋着冷雨,也要把花瓣撑成一把把小伞。”但眼前的小孙儿却扯住我的衣角:“爷爷,我们去看真的枇杷树,好不好?”
植物园的枇杷树比想象中瘦小,绿叶背面爬着蛛网般的纹路。孙子把脸贴在树干上,突然惊呼:“爷爷快看,结果子的地方,像挂着好多小月亮!”一位管理员老人正在修剪枝条,剪刀过处,几颗青果簌簌落进他手边的竹兜里。
“摘尽枇杷一树金啊……”我望着枝头感叹。老人突然接话,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可怜天下植树人——您这对仗,妙啊。”他摊开掌心,厚厚的茧子叠成了山川一样的纹路。他告诉我们,这园子里上百棵树,都是他十几年间一株一株亲手栽下的。
回家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孙子靠在我肩上熟睡了,手里还紧紧捏着刚捡的枇杷叶。暮阳把车厢染成暖金色,我忽然想起乡下的卖枇杷阿婆、植物园的修枝老人,还有记忆中故乡集市上那个吆喝着的摊主——他们都在用一生的辛劳,酿着世间的甜,化解着生活的苦。
二0二五年九月二十八日于通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