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山新雨晚来秋——走进王维的诗意山水
虫二
空山新雨后,秋天的韵味便从每一片湿润的叶尖上滴落下来了。这雨,不像夏日那般急骤喧哗的,是疏疏落落的,带着几分迟疑与清冷,仿佛是天地的丝弦,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弹给这寂静的山林独听。雨后的山,之所以谓为“空”,并非芜杂荒芜,而是洗尽铅华后的一种澄澈的、饱满的虚无。你听那水珠从竹梢滑落,“嗒”的一声,不是敲在石上,倒像是敲在心头那一方最安静的角落,漾开一圈淡淡的、凉凉的孤寂。
这孤寂,却不让人畏怯,反是让人安然。王维的诗句,便总在这般境地里浮上心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他那时的山,想必也是如此了。千年前的月光与今朝的雨,竟能熨帖着同一种心境。秋日的孤寂,原是一种丰饶的孤独。夏日里那些葳蕤的、争相勃发的生命声响,此刻都沉静下来了。喧闹是众人的,而这清寂,独独是我的。一个人行于山中,便觉时光的流逝也有了触感,它不像奔腾的江河,却似寒山寺的石阶,一级一级,沉稳而确凿地引你走向深处。那离别,也不单是与某个人,更是与一段喧热的时光,与曾经青春的自己,轻轻作别。
然而,你切莫以为古代诗词,秋日只写着凋零。它的丰硕,是向内里收敛的,是一种沉静的力量。你看那被雨水浸润得愈发黝黑的泥土,来年春天的生机,不正是在这看似寂灭的怀抱里孕育着么?枝头那几颗未被鸟雀啄尽的野山楂,红得如小小的火炭,是秋日最凝练的句子。还有那一片枫树,经了这场雨,颜色更是丰富,不是一味的红,是绛紫、赭石、金黄搅在一处,像一幅未干透的泼墨。这斑斓,岂是春日那种单薄的翠绿可比?春华是少年的梦,恣意而张扬;秋实却是中年的智慧,懂得在凋落中积蓄,在寂静里圆满。像柳永的: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暮雨涤荡天地,秋色愈显清冷旷远。这是秋的另一番景象。
禅意大约便生发于此种刹那的观照之中。行至山腰,望见一株老松,虬枝上悬着晶莹的水滴,每一滴里,都倒映着整个微缩的天空,云朵正缓缓行过。这便是一花一世界的真谛了。那流逝的时光,仿佛也在这水滴里暂停,让你看清它的模样。它带走了叶的碧绿,却留下了枝干的苍劲;它送走了夏日的蝉鸣,却带来了风过松涛的浑厚清音。此时,那千年的“翠云廊”秋日里也是: “翠云廊,苍烟护,苔花荫雨湿衣裳,回柯垂叶凉风度”。秋天,婆娑树影筛下碎金般的光斑,每一片在秋风中摇曳,都在无声拓印岁月的沧桑。
夕阳的余晖已从云隙间筛了下来,暖融融的,并不耀眼,像一块温润的老玉,贴着微湿的肌肤。山下的村落,升起几缕炊烟,笔直地,在澄澈的空气里缓缓散开。那烟火气,与这山中的清寂,一实一虚,一暖一寒,却奇妙地和谐着,仿佛是人世与山林之间一句无声的对答。
归途时,心是满的。那被秋雨浸润过的孤寂,原不是空虚,而是一种充实的“空”,如这雨后的山谷,删繁就简,却容纳了更广阔的天空与更幽深的意蕴。秋天的美,便在于它坦然地呈现了生命的圆融:既有离别的清愁,亦有丰收的沉实;既有光阴逝去的怅惘,更有此刻天地与我共存的安然。这般境界,也唯有王维那“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句子,方能道尽万一了。
刘兰玲简介:
笔名虫二,毕业于广东省社会科学院政治经济专业。曾就职《信息时报》责任编辑、记者。是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广州黄埔创作基地主任,公众号《黄木湾》主编,印尼《千岛日报》中华文化专版编委。
由星岛出版有限公司出版诗集《听风吹雨》。诗歌《一座丰碑》获“华侨华人与改革开放”征文二等奖;《紫金之歌》获得首届“永安杯″诗歌大赛优秀奖;《月圆之夜 隆平与稻花》获“家国情怀”诗歌大赛优秀奖;“写给广州的诗”诗词大赛《扶胥之口》获优秀奖。
作品发表于《中国诗歌网》、《今日头条》、《岭南作家》、《北京头条》、《华夏》杂志、印尼《千岛日报》,美国纽约《综合新闻》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