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诱惑
作者:张仙兰
才感盛夏忽而立秋,出自南宋刘翰的《立秋》,在我看来这种描述是不够准确的,至少是在芒市的这个夏天之前。因为芒市的夏季酷热难耐,雨水较多,蚊虫肆虐,日照时间较长。一到夏季我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汗人”,站着热、坐着热、躺着热、泡在水里还是热,感觉半年时间都在度夏,热得让人烦躁,热得头晕脑胀。反到让自己忘了九十年代在芒市求学时,两三套衣服是如何度过芒市的一年四季的。所以我不喜欢夏天,到非常喜欢秋天。秋天天气凉爽,天高云阔,让人浮想联翩,但是芒市的秋天又太过短暂,只有个把月的时间,所以在芒市应该是才感秋凉忽而立冬。
春播、夏长、秋收、冬藏,四季轮回并不因个人的喜好而改变,唯有顺应自然法则,才能更好的生长。但今年的夏天,让对夏天有恐惧症的我,有了根本行性的改变。那是源自一场山野的旅行。盛夏的六月,天气时阴时晴,到处绿意盎然,凤凰花怒放,高考的孩子们在教室里进行着倒计时,知了在枝头聒噪的鸣叫着,让人心烦意乱。侄女高考成绩出来了,一家人忙着商量填报高考志愿,我不懂就不参与,但得搞好后勤工作。侄儿忽然说:“要不我们去找菌子吧,如果找到了可以改善一下伙食,找不到就当锻炼身体。”
吃完午饭艳阳高照,不走不动都汗流浃背,竟然要去爬山,想想都害怕,但又不好扫兴,只好穿上几年不穿的雨鞋、涂好防晒霜、穿好防晒服、带上太阳帽、喷上防蚊水,全副武装向大山开拔。7岁的小屁孩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像蚂蟥一样甩都甩不掉。
驱车赶到山下,带着些许期待,些许兴奋,撇着汗水往山上攀爬。侄儿侄女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我和孩子慢慢的在林间走着、找着。汗水瞬间模糊了双眼,蚊虫在身旁萦绕,什么防晒服、太阳帽、雨鞋顷刻间成了累赘,真想全部扒了扔掉。走一小段山路就累得气喘吁吁,完全看不见蘑菇的踪迹。刚开始孩子还兴奋地哼着儿歌,蘑菇蘑菇,躲在无人的角落;蘑菇蘑菇,我要把你带回家……,唱着唱着就没气了。
“妈妈,妈妈,蘑菇呢,怎么一朵都看不见,天气还这么热,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在家看电视、吹电风扇呢!”女儿撅着小嘴嘟囔着。我只好连哄带骗的说,蘑菇在跟我们捉迷藏呢,要仔细找才能找到呀,说的我自己都心虚,哪里有什么蘑菇。
就在我们即将失去信心时,眼尖的孩子惊叫起来,妈妈那是蘑菇吗?只见一小朵鲜艳的、红色的蘑菇躲在枯叶间,孩子边巴拉枯叶边唱了起来,“红伞伞,白杆杆,吃完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全村都来吃饭饭……。”唱完还说了一句,哼,你藏得在深也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吧!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第一次采蘑菇,也不知道哪种有毒,那种能吃,又听她这么一唱,心都凉了半截。这朵蘑菇恰好是红伞伞,白杆杆,专家也说过越是鲜艳的蘑菇毒性越大,搞得我们采也不是,不采也不是。第一次进山,第一朵开山菇,如果不采怕只能空手而归了,先不管毒不毒,采了再说吧。
从小父母就告诫我们除鸡枞外,其他菌子一律不准吃,他们听过太多关于菌子中毒造成的悲剧,所以不管别人如何描述菌子好吃,我们只听其音,不知其味,更不会跟着别人去找菌子。父母的话就像一道圣旨,牢牢的把我们禁锢在采菌尝菌的路上,所以四十多年来,除鸡枞外的菌子我们几乎没尝过,更没去找过。直到这个夏天终于解锁了这个禁锢,并且亲自采摘了除鸡枞外的第一朵菌子,那种感觉真的特别好。
在这座山上,我和女儿在林间寻寻觅觅一个多小时,虽已筋疲力尽,但看到3朵红菇乖乖躺在篮子里,虽食毒未明,但至少还是有收获的。侄儿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找了7—8朵红菌,其他一无所获。就在准备转战另一座山的路边,离公路2米远的地方,我就那么不经意的一撇,竟然看见一朵鸡枞,就像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亭亭玉立,优雅的立在那里含情脉脉的看着你,就是等待你去发现、去采摘,难怪人们把这些鸡枞菌子称为山间的小精灵,它们是那么的惹人怜爱。真是太振奋人心了,竟然有鸡枞,我激动的不行,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拍拍拍,嘴里语无伦次的向他们宣告,我找到鸡枞了,哈哈哈,我找到鸡枞了!那种兴奋劲让我至今难忘。
记得第一次捡鸡枞是在7岁的那年,那时候生活艰难,农活繁重,4、5岁后就在家带弟弟妹妹,找猪草、喂猪、喂鸡,生火做饭,力所能及的为家里分担家务。有一次我提着猪食桶往大铁锅里舀猪食,由于当时个子较矮,我站在灶肩上伸着手拿瓢往锅里够着舀猪食,好不容易舀了半桶,准备跳下来提猪食去喂猪,结果不小心连人带桶一起滚了下来,所有猪食都浇在我幼小的身体上。但我从来不抱怨生活的苦,只是觉得自己应该长得快些、再快些,能够为家里分担更多家务。7岁时便跟着10岁的姐姐步行到离家10余公里外的地方采茶叶,那天下着大雨,茶叶如果不及时采摘就老了,老了就卖不出去。茶叶是我们当时经济的主要来源,如果不及时采摘就会造成经济损失。所以不管天气阴晴必须及时采摘。吃过早饭,我们背着晌午包披上蓑衣,戴上草帽,赶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放下茶篮准备喘口气歇息一下,姐姐忙着观看茶叶的长势,我低下头就在篮子边看见了白花花的一片。“姐姐,这是什么呀,一小朵一小朵的像小伞一样,好好玩呀。”我惊喜的尖叫着。啊?姐姐转过头来,也高兴的大叫,鸡枞鸡枞,这是青鸡枞呀,憨包,今天晚上有好菜了。我们开心的捡了一大堆,放在芭蕉叶上。两次捡鸡枞,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意境,但一样的开心。
接下来我们去另外一座山,我看见一块被挖了的土堆,估计这就是土堆鸡枞窝了,刚被别人挖了几天,还真是错过了拍大腿,但我仍不死心,围着鸡枞窝仔细找了一圈,还真被我找到了2个鸭蛋头(是对土堆鸡枞长到变圆头时的称呼)。可能鸡枞出的太多,那老表手挖酸了,眼睛看花了,给我捡了个漏。我开心极了,认真的撬着,生怕不小心撬断掉,当2个鸭蛋头被我完整的拔起来时,我高兴的手舞足蹈,仿佛整个林子里只有我自己。这窝土堆鸡枞在8月底,9月初又被我捡到过两次,每次都有7—8朵。接着侄女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她找到了一大朵青鸡枞。此次山野之行虽不是满载而归,但也收获满满。
下午果断加了两个新鲜菜:撇菜炒红菌,鸡枞煎鸡蛋。当喷香的两道菜端上餐桌时,个个争先恐后的把筷子伸向它们,争着尝第一口菌子的鲜香。其他菜感觉瞬间不香了,我从来都没想到还有比鸡枞更好吃的其它菌子,这一次真是让我“大饱口福”,虽然数量有点少,但大家都吃得心花怒放。连一直告诫我们不能吃菌子的母亲尝过后,都连连夸赞,这味道确实不错。
就这么误打误撞的,我不小心误入了让千万云南人癫狂的捡菌大军中。从此,我迷上了捡菌,我把所有能用的时间都挤出来去捡菌。周末、公休、调休都被我合理利用起来。只要想到可以去捡菌,不管收获多少,我心里的那股高兴劲就被唤起。跟别人去了几次后扔不能满足我的需求,只要我有时间就开上我的小车车,提上小篮子一个人向大山奔去。只有这个时候,在家紧锁的双眉才能逐渐舒展开来,承重的双腿也变得轻快起来。雨淋、蚊子咬、草蜂蛰、刺划破,甚至是摔得七晕八素,衣服裤子已然分不清黑白,头发乱的像鸟窝,自己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都想甩头,但洗洗还是能要的,瞬间又治愈了我。如果说出汗真能排毒的话,我想,这几十年来堆积的毒素,都在这个夏季被排解干净了。
进入9月份,鸡枞菌子越来越少,但不影响我赶山的执着,只要有时间,我都得去大山上走走逛逛。一场秋雨过后,脚底更是发痒,总想着去见一见那些山野间的小精灵,它们是不是也同样在等着我把带他们回家呢?随着捡菌子次数的增多和不断地学习,常见的的鸡枞、见手青、鸡油菌、奶浆菌、牛肝菌等也能找到一些,虽然还没找到过梦中情菇,但大路鸡枞、憨包菌都已过足了手瘾。然而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都会酿,特别是那调皮捣蛋的小女儿总说:“妈妈,你不要去找鸡枞菌子了,我都吃酿了。”那些曾经美味的鸡枞和牛肝菌在她眼里已经变得一文不值。
现在的我进山,已不在是为捡拾菌子而进山,我捡拾的是一种远离尘嚣、放飞自我、释放压力的快乐心情,看山已不在是山,看水已不在是水,那是我心中的人间仙境。我喜欢进山时获取心中的那份宁静,因为在大山里,我呼吸着新鲜空气,可以放声歌唱,不管自己是左声道还是右声道,可以吹着口哨与林间的小鸟同欢共舞,我已不在是我,我就是林中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整个山头仿佛都是我自己的,自我扩展到无穷远,无穷大。耳边仿佛又传来了家乡的小调:不是仙家不是神诶,我是山中的捡菌人……!
杨绛先生曾说过,一个人最高级别的活法就是学会独处,好像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学会了。在找菌子过程中,我终于活成了我自己,身体上那些曾经罢工的零件又开始规律的运转起来。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夏去夏会来,菌子败了明年一定会出来。人总要学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前总认为没有什么烦恼是一场麻将解决不了的,但看着逐渐瘪下去的钱包,心里又何尝好受,那只是徒增悲伤罢了,甚至发过多少次毒誓不在打麻将,但毒誓过后依然重操旧业。现在的我是没有什么烦恼是一场逛山捡菌解决不了的。快乐一夏即将过去,忽然又觉得李睦的《立秋》描述的是多么贴切,现在的我就又开始热切的期盼着新一个夏季的到来了。
作者:张仙兰
单位:芒市综合行政执法局
2025年9月16日
作者简介
张仙兰,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女,汉族,云南芒市江东人,芒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与书作伴,偶有散文、诗歌见报。
(图文供稿:张仙兰)
《新京都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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