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馬友友在蔭余堂
2004年1月20—31日,是美國麻州碧波地藝術博物館成立二百週年、與絲綢之路項目一起舉行慶祝活動的大日子,我有幸選中為唯一的視覺藝術家,參與了從頭到尾的一連12天的不間斷节目。一眨眼間廿一年過去了,每一回顧,都讓人流連追憶,愜意於往。特別是這麼多年以來網絡上的諸多熱帖傳閱,不同時間段的關於蔭余堂撩人視頻,有朋友催促我寫點什麼,記當年點滴以饗讀者,自己也想一吐為快,聊以抒懷。
蔭余堂,由於它的遷徙而贏得獨一無二的高光時刻,象一個故事一樣讓不少中西人士關注和著迷。從1825年建成又至2003年他鄉落地的史上最遠搬遷,跨越萬里時空,從中國安徽省移至美國東岸麻州,不止讓其獲得了神奇的新生,更使其崛起於清代的徽派建築特色,享譽世界。從嘉慶年間落成,養育黃氏160年的幾十代家族子孫,在似乎是老去歸零時,忽然讓痴迷東方文化的西方”使者”南希(Nancy Berliner)相中, 從此引出命運的轉折點,由3萬美金落槌成交,變成現在無價之寶,放在讓人瞻仰的博物館,使其享受著無限的藝術生命,造就了一個無以倫比的民居傳奇!
座落在美國麻州西林的碧波地博物館Peabody Essex Museum ,把這”東方之子”安置好後,館方特揀落成之日舉辦二百週年大型纪念活動,他們也把這當是”來自東方的禮物”,與享譽國際的大提琴音樂家馬友友一起,辦成了一個絲綢之路(Silk Road Project)項目,叫”音像之絲綢之路”(The Sights and Sounds of Silk Road ), 我當時聽說是籌款三千多萬美元做這個一連12天的節目,可想而知其歡迎程度、和得到社會人士認可和關心支持的熱度有多大。
這個絲綢之路音樂會,召集了一大批有關絲綢之路沿岸国家或地區的音樂家,参與了這次活動和演出,記得是有印度的、巴基斯坦的、非洲的、日本的,和中國新疆等十多個少數民族的近四十位音樂家或舞蹈家有表演,各種樂器包括弦樂琵琶、古錚、古琴、大小提琴,和吹奏樂包括笛、簫,嗩吶、管子,以及笙、芦笙等,還有大小不同類型的如小鼓、大鼓、定音鼓等打擊樂器。這些來自世界多地、充滿民族色彩、繽紛斑爛的演出,好像讓世界一下子變小了,來自不同地域特色的各類表演凝縮在一起,在同一舞台分不同時段燦然姸放,讓聽眾大開眼界,如痴如醉。
我是以一名作為書法藝術家讓他們選入這個世界性的藝術隊伍的,原因是這個絲綢之路表演活動時間正是華人春節前,揮寫春聯以增加節日氣氛,正是華人文化新年的吉祥盛事。他們也為我專門設計了一個表演平台(Booth),也好讓參觀者直面了解作爲一種中華國粹、被西方學者稱為”中國文化的核心”的書法,是如何讓綿軟的毛筆去傳達書者感情和達成藝術效果的。因而蔭余堂的掛紅貼福就由我來完成了,此房屋重獲新生的第一年春節的氣氛,就是這樣讓我寫的春聯,以這個不同凡響的民居向西方賓客較為完整地展示岀來。
記得在通知我參加他們的籌備會議時,我因路途塞車遲到了。但當我一入門進入他們的視野時,作為負責人的馬友友即刻老遠快步走過來非常熱情的迎接我,讓我覺得不好意思和受寵若驚,因為我和他從未謀面,當然我早就聽說他的和善,以及他哪謀殺記者和觀眾不少菲林的”黃金微笑”。這使我想到作為被放在眾目睽暌之下的表演者,或是公眾人物,其親和感有多麼重要!這顯然為其”成功”加分不少。在西方社會白人統治的意識形態於方方面面都是強烈存在的,馬先生以黃皮膚的笑容和過人的音樂才華突圍而出,所用之力氣有多大可想而知!不過也有訣竅的是:夫妻當中必須有一個是”白臉”的,這在美國的政界這一點尤其突出!馬先生的白人太太與他一樣是從大名鼎鼎的哈佛出來的精英,助他音樂的成功出位作用顯然不小!
籌備會見面後我與馬友友用國語交談甚歡,他是在西方岀生的,國語說得非常流利自然,真的比我還好,可想其語言天賦有多強。他也說到他們兄妹三人在加拿大孩童時代,父親都較為嚴格管教他們,每天要求他們必須練字一個鐘頭。正因爲此,他見到我時滿臉歡喜,如找回小時候天真無邪的樂趣,並且也滿是正經的說:”我可以跟你學書法嗎?”當我聽到他說這話時,我是一臉驚愕的!因為他這麼有名氣,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配當其師,反過來他收我為徒,也是覺得自己三生有幸之事。這樣一來,因為這個慶祝活動的偶遇,也算是我今生與馬友友這位音樂家大師的一段奇緣了,鑲嵌在我此生的路程上。他的想跟我學習書法的對話,最後還是讓我搪塞過去了,我說你太忙了,讓你能夠閒下來之後再作定奪吧。我這樣回答他,不是不想讓他學書法,而是他此時作為音樂家在世界樂壇上如日中天,他的發展和心力都會用在這上面,不應該一心二用,這是我那時對他的思考。小時候的舞文弄墨,以練書法來培養自己的”定力”, “控制力”,學學如何循規蹈矩為人作事,所謂帶著鐐銬跳舞,練就自己的能收能放,顯然會給將來能取得成就而有幫助!不知馬先生是否與我同感?
在12天的節目演出之暇,馬友友也經常來我的平台看看和閒聊,他想收藏我一幅書法,於是我就介紹了他這幅大篆”隨心所欲”作品,並解釋給他聽,此之描寫應該吻合你的作為藝術人的心境。此作品照片之後就成為絕響了,”隨心所欲”走進他的家,成為他生活的點綴,如一面照見彼此的鏡子。
在博物館這書法表演平台,為了豐富其藝術內容,我也分別邀請了當時波士頓書法會會長林卓培先生、已故的篆刻家周長先生等幾位的加入以示範其藝術,我的個別書法學生也借機展示一下其學書收獲。而此時,浪漫的事情出現了,有位女學生對我一往情深,但我從來不敢直面接受,總是回避,她特叫我寫一首《詩經·蒹葭》古詩表寸心,我不敢怠慢….. 每一回憶就覺得這余緒太重,我慚愧自己是這樣的無力和無奈,以致傷害了哪顆純貞的情愛之心,使我有罪惡感!其實我是高山仰止這種潔白的情愫的,也是平生第一次有女子這樣對我的表達,所以我奉為圭臬,特別珍惜之,只是窮於言辭表達,甚覺欠疚!現在不知道她在哪裏?異想天開的想要彌補什麼,這種回憶不知道是心甜還是苦?—-這是題外話,但也是拜此慶祝會之賜的!不過,想對你耳邊私語的是,也聽到了在場主人翁羅曼蒂克的故事,更加令人忍俊不禁,但這還是屬於茶余飯後的笑談,盡在不言中罷。人一生的色彩多少總是有的,此也屬於美談一桩。
絲綢之路音樂會尾聲的第十二天,所有音樂家和博物館工作人員進入”尾牙”集合進行總結,我受該项目負責人委托,用隸書寫了”碧波蕩漾”,四字,裱框成橫匾送給博物館,以當記錄我們二團體的此次有歷史意義的合作,而作為一個永久的紀念。這個”碧波”,一直蕩漾著,在世界文化的交融碰撞中,在我的心中迴盪。
此照片中,這次大型慶祝活動的三位最主要人物都囊括了:馬友友代表絲綢之路音樂組織、中間的是博物館館長Dan Monroe, 右邊第二位便是Nancy Berliner。有一點需要說明一下是,館長Dan 也是一位熱愛中國文化者,他也多次來我的書法平台觀看和與我閒談,捧場買了我的一幅書法作品,也替館方收藏了我的一幅百福圖。
碧波地藝術博物館里蔭余堂與馬友友先生的邂逅,是我們的一次機緣巧合,也算是聽覺藝術與視覺藝術碰撞發出的藝術火花!是蔭余堂在西方的重生帶給我人生難得的美好時光。作為一位中華國粹在他鄉傳承者,看到其能在西方社會光彩亮麗而出,幸福感是滿滿的,也為此而感到欣慰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