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四次救了我女儿(八)
王慧仙
母亲—这个名词不仅是一种称呼,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付出。
母亲不仅为我们的成长与学业倾注了毕生精力,对我们的孩子同样呕心沥血。我的女儿早产,出生时不足四斤。本应呱呱坠地的婴孩竟悄无声息,第三天便突发急症。当我抱起绵软无力的孩子,慌忙喂奶—这是她降生后初次进食—却见她双唇紧闭、双目不睁。细看之下惊觉她浑身泛黄透紫,我失声疾呼:“妈妈!”正在和面的母亲沾满面粉的双手来不及擦拭便冲进房间,连声询问着接过孩子,朝门外高喊:“快请大夫!”话音未落,她已用手指捏开婴孩的小嘴,俯身向那稚嫩的口鼻急促哈气。猝然目睹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我僵立原地不知所措,唯觉时间在此刻凝固,万物归于沉寂,唯有母亲绵长而温热的吐纳声持续注入孩子体内。绝望的泪水夺眶而出,心想这孩子怕是不行了。约莫十分钟后,青紫的肌肤竟渐渐透出血色,母亲深深换气后又继续沉稳哈气。此时弟弟已带着气喘吁吁的大夫赶来,听诊后确诊肺炎,当即喂服七珍丹并注射消炎针。此后母亲日夜不休地怀抱婴孩观察病情,亲自喂药护理,不假他人之手。数日后孩子转危为安,大夫感叹:“王老师,这孩子的第二次生命是您母亲给的。”我望着母亲憔悴而坚毅的面容,心悦诚服地点头。
在女儿四个月时,我因工作转正前往州文教局两天。回家后给孩子喂奶,她却不肯吃。我心想:这样也好,算是自然断奶了。没承想孩子其实生病了——帮忙照看的阿姨喂了过量奶粉。赤脚大夫诊断:“这是积食引起的病。”他采用针灸疗法,在孩子的肚脐四周用艾条(一种药草)施灸,当地称为“灸疮”。或许是孩子太小,大夫针灸过量,两小时后,约莫夜间九点,孩子突然上吐下泻。当时我和孩子住在学校,急忙请隔壁老师喊来经验丰富的母亲。母亲一眼断定病情危急:“快!我给孩子灌点盐水,你赶紧收拾住院用品,多带些钱。”我犹豫道:“等天亮不行吗?”母亲厉声道:“等天亮你还要不要孩子?立刻走!”她脱下自己的衬衣垫好孩子,抱起她就冲向十里外的城里医院。途中需翻越一座大山,不知母亲哪来的力气,在漆黑的深夜,踩着坑洼的土路,竟一口气将孩子稳稳抱到医院。她冲进急诊室喊道:“快给我孩子输治上吐下泻的药!”大夫安抚:“大娘别急,检查完就输液。”可输液扎针时找不到血管,孩子的小手和头上被扎了好几针。我心疼得抽泣,母亲低声劝:“别哭,长痛不如短疼。只要输上液,孩子就有救,是天大的福气。”天亮时,第一瓶液输完。母亲把孩子递给我时,几乎站不起来—她整夜抱着孩子坐在床边输液,累得虚脱。
我轻轻放下孩子,打来热水给母亲洗脚。脱下鞋袜才惊觉她的脚肿得像馒头,腿比平时粗了一倍,一按一个深坑。我揉着她的腿哽咽:“您怎么坚持的?为什么不吭声?我们轮流抱就不会肿成这样了。”母亲摇头:“孩子血管细,扎针多不容易。换手万一跑针怎么办?救孩子要紧,我累点没关系。”主治大夫告知:“孩子脱水严重,必须输血。”母亲立刻挽袖:“输我的!”经化验,我是O型血。大夫再三劝说,母亲才放弃,仍絮叨着:“该输我的血。我老了,身体差些不妨事,你们年轻人要工作,身子不能垮……”经过几天输血输液治疗,孩子终于病愈。同病房的人感叹:“那晚我看这孩子熬不到天亮,你们命真大,孩子得了第二次生命。”我含泪道:“是我母亲当机立断,这是她第三次救我女儿的命……”
在女儿五岁时,我调到县城附近一所学校工作。寒冬的一个深夜,母亲与女儿睡在里屋热炕上,我们几位老师在外屋守着大盆木炭火,边讨论工作边批改作业。九点多钟,母亲突然急喊:“快开门窗!孩子不行了!”冲进屋里时,只见母亲将手指卡在女儿上下齿间,正俯身对着孩子的口鼻哈气。两位老师飞奔去请大夫,我握着女儿僵硬冰冷的手指,吓得浑身发抖。大夫赶来询问病情后,断定是煤烟中毒,当即用银针扎刺人中穴,又将一口冷水喷在女儿额前。孩子睫毛颤动,睁眼要水喝时,我仍攥着她的小手泣不成声。母亲长舒一口气问是否需要送医,听闻“可能留后遗症”未说完,七十多岁患着气管炎的她已披衣起身,执意要陪护孙女。老师们不忍老人在寒夜踉跄赶路,用自行车推着孩子送医。次日拂晓,母亲咳喘着踏进病房—孩子住院七天后康复了。母亲手指上深紫色的齿痕积着淤血,老师们感叹:“要不是姥姥开窗通风、人工呼吸,孩子就救不回来了。”我哽咽道:“这是母亲第四次救了我女儿的命。”
母亲为我们兄妹耗尽心血,更为我们抚育第三代操碎心神。可我们回报了她什么?每每忤逆令她隐忍,如今想来万箭穿心。唯祈上苍许我重做母亲的女儿,偿还未尽的恩情。

作者简介:王慧仙,退休教师。爱好写作、绘画、旅游等。早年创作,有作品见诸报端,《上海“母亲陵”》曾获奖。近年,相继在《茌平文苑》发表散文、诗歌若干。

